狼尸的血腥气如同有形质的粘稠雾霭,顽固地渗透进残破庙宇的每一道缝隙,钻入三人的鼻腔,时刻提醒着他们外面那无声的威胁。沈云疏剥回来的狼皮和狼肉被暂时放在庙内最通风的角落,但那股浓烈的、带着铁锈和野性气息的味道依旧驱之不散,与草药的清苦、尘土的陈旧气息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心神不宁的怪异氛围。
周砚半靠在石基上,眉头紧锁,目光透过观察孔,落在外间空地上那剩余的、招引着蝇虫的狼尸残骸上。他的脸色在跳动的微弱火光(他们只敢保留一点炭火余烬)下显得愈发苍白,但眼神却锐利如初,如同蛰伏的伤鹰,尽管羽翼残破,却未曾失去俯瞰猎场的能力。
“他在等。”周砚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伤病特有的虚弱,却又蕴含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等我们放松警惕,等我们被这血腥气引来的麻烦缠住,或者……等我们做出错误的反应。”
沈云疏正用收集来的清水小心清洗着狼肉上的血污,闻言动作微微一顿。她明白周砚的意思。那个隐匿的窥视者,用这具狼尸投下了一颗问路石,也是一道考题。如何处理这“礼物”,如何应对随之而来的风险,都将暴露他们的实力、心性和处境。
“我们不能动那剩下的狼尸。”沈云疏将洗净的狼肉切成小块,放入陶罐,加入少许岩缝渗水和之前剥好的野栗子,准备炖煮。火光映照着她沉静的侧脸,“一动,就等于告诉了他我们急于清除痕迹,或者贪心不足。不动,虽然风险大,但至少表明我们沉得住气,有所依仗。”
“风险……不仅是野兽。”周砚的目光扫过庙外浓重的夜色,“这味道……人能闻到……十里八乡的饿殍……都可能被引来。”
这才是最致命的隐患。一头狼尸的血肉,在这人间地狱般的年景,足以让任何理智崩坏的流民化作疯狂的豺狼。届时,他们这小小的庙宇,将成为众矢之的。
沈云疏的心沉了沉。她将陶罐架在小小的炭火上,看着罐中渐渐升起的水汽,仿佛在凝视着未知的命运。“我们必须尽快让他现身,或者……弄清楚他到底想要什么。”被动等待,只会让局势更加不利。
这一夜,注定无眠。庙外,风声鹤唳,任何一点异常的声响都让庙内三人神经紧绷。远处,似乎真的传来了几声模糊的、如同夜枭又似人声的唿哨,但转瞬即逝,难以分辨。浓重的血腥味果然引来了觊觎者,他们能听到黑暗中传来细微的、爪子刮擦地面的声音和压抑的低吼,显然有食腐动物被吸引而来,在庙外徘徊。但它们似乎也感受到了某种无形的威慑,并未敢轻易靠近庙门,只是在周围逡巡,撕扯着那具狼尸的残骸,发出令人牙酸的咀嚼声。
沈云墨紧紧挨着沈云疏,身体因为恐惧而微微发抖,手里死死攥着那根削尖的木棍。周砚则始终保持着那个半靠的姿势,闭目养神,但沈云疏知道,他并未睡着,他所有的感官都如同拉满的弓弦,警惕着外界的一切。
直到天光再次微熹,庙外的撕扯声和低吼声才渐渐远去,只留下一地更加狼藉的残骨和凝固发黑的血渍,证明着昨夜的不平静。
清晨,沈云疏熬煮的栗子狼肉汤散发出混合着肉香与栗子甜的奇特气味,勉强压过了庙内残留的血腥。她先喂周砚喝了一碗热汤。热汤下肚,周砚的脸上终于恢复了一丝微不可查的血色,精神也似乎好了一些。他甚至尝试着,用左手极其缓慢地、颤抖着端起了陶碗,虽然动作艰难,却坚持自己喝完了第二碗。
这个细微的变化,让沈云疏心中稍安。能自主进食,意味着他的身体机能正在缓慢恢复。
然而,危机并未随着黎明散去。当沈云疏再次通过观察孔向外望去时,她的瞳孔猛地一缩。
在庙门外不远处的空地上,靠近那堆狼尸残骸的地方,多了一样东西。
不是动物,也不是人。
是一小捆用柔软的树皮纤维捆扎好的、品相极佳的草药。其中有几株叶片肥厚、边缘呈锯齿状的植株,开着淡紫色的小花——是三七!还有几株茎秆紫红、叶片对生的——像是丹参!这些都是活血化瘀、消炎生肌的良药,远比沈云疏之前找到的紫花地丁和蒲公英要珍贵有效得多!
草药被整齐地放在一块干净的、扁平的石头上,仿佛是一件精心准备的礼物。
沈云疏退回庙内,将所见告知周砚。
周砚沉默了片刻,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先是狼尸……现在是草药……”他低语,像是在分析,又像是在自语,“示威之后……示好?还是……他认为我的伤,已经成了我们最大的弱点,需要他提供‘帮助’?”
这种被人暗中观察、连伤势轻重都被对方了然于胸的感觉,令人极度不适,甚至毛骨悚然。
“他在逼我们做出选择。”沈云疏看着周砚,语气凝重,“接受他的‘好意’,就意味着我们承认了他的存在,某种程度上接受了他的‘规则’,甚至……欠下了人情。不接受,就等于拒绝沟通,可能激化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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