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具被压扁、镶嵌在墙壁上的人形浮雕,像是一座无声的警钟,在每一个幸存者的心头,敲响了最沉重、最绝望的丧音。
整个哥特式回廊,陷入了一种比死亡更加可怕的寂静。
空气仿佛变成了固态的铅块,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让他们连呼吸都感到一阵阵刺痛。
恐惧,不再是来源于外部的怪物或陷阱。
它已经化作了一面镜子,竖在了每个人的灵魂面前,逼迫着他们去直视那个自己最不愿承认、最想永远埋葬的、丑陋的倒影。
没有人敢动。
没有人敢说话。
甚至没有人敢发出稍微大一点的呼吸声。
每个人都成了被判了死刑的囚犯,只是行刑的时间,被交到了自己的手上。
而那尊端坐在回廊尽头的无面神像,祂脸颊上那两行触目惊心的血泪,就是最冷酷的、倒计时的沙漏。
就在这片凝固的死寂之中,一个沉稳的、打破了僵局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来。”
说话的,是高强。
他深吸了一口气,那口气息仿佛带着千钧之重,让他的胸膛都随之剧烈地起伏了一下。
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伸出那只粗糙厚实的大手,重重地拍了拍梁辰的肩膀。
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惊骇,取而代代之的,是一种属于军人的、面对必死之局时,毅然决然的坚定。
他是团队的盾。
在所有人都被恐惧击垮的时候,这面盾,必须第一个,也是最坚定地,立起来。
他的行动,像是一剂强心针,注入了这片绝望的氛围之中。
虽然无法驱散众人心中的恐惧,却至少让那已经濒临崩溃的秩序,重新有了一丝微弱的凝聚力。
在所有人复杂的、混杂着敬佩与担忧的目光注视下,高强迈开了沉重的步伐。
他没有选择最近的隔间,而是径直走到了那个刚刚吞噬了皮夹克男人的、已经重新打开的、散发着淡淡血腥味的隔间门前。
仿佛是在用这种方式,向那个未知的神明,宣告自己的坦诚与无畏。
厚重的石门,再次无声地向内滑开。
高强没有丝毫犹豫,挺直了脊梁,大步走了进去。
和之前一样,石门依旧留下了一道狭窄的缝隙,像一只等待聆听秘密的耳朵。
隔间之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几秒钟后,高强那嘶哑的、仿佛每一个字都从喉咙深处艰难挤出来的声音,缓缓地传了出来。
“我……忏悔。”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uc察的颤抖,但更多的,是一种卸下伪装后,直面过去的沉重。
“我不是一个英雄。”
“我也不是一个……合格的班长。”
他的忏悔,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夸张的渲染,只有最朴素、也最真实的陈述。
一段被他用无数个噩梦和一身伤疤,死死压在心底最深处的往事,就此被缓缓揭开。
那是一次境外的掩护任务,地点是在一片被战火烧成焦土的、闷热泥泞的雨林里。
他所在的九人侦察班,为了掩护携带重要情报的大部队安全撤退,主动承担了最危险的诱敌与断后任务。
他们成功了。
但也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在撤离的途中,他们遭遇了数倍于己的敌人疯狂的围追堵截。
子弹,如同死神的镰刀,在他们身边呼啸而过。
爆炸,将湿润的泥土与战友的血肉,一次又一次地掀上高空。
当他们最终突出重围,躲进一个废弃的哨站时,原本的九人班,只剩下了他和另外一名名叫“石头”的年轻士兵。
而石头,也已经身负重伤。
一块弹片,切断了他的大腿动脉,半截肠子从腹部的伤口里流了出来,眼看就活不成了。
“班长……别管我了……”
“你们……快走……把……把情报带回去……”
年轻的士兵躺在血泊里,脸上却没有任何恐惧,只有一种完成了任务的、坦然的微笑。
追兵的脚步声,已经越来越近。
高强知道,带着一个无法行动的重伤员,他们两个,谁也走不掉。
唯一的生路,就是放弃石头,他一个人,利用对地形的熟悉,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我下达了命令。”
高强的声音,在隔间里回响,带着浓重的鼻音。
“我告诉他,我会带着情报回去,我会替他……去看他没来得及看的祖国山河。”
“我最后看了一眼他的眼神……那眼神里,没有怨恨,没有不甘……只有解脱,和一种……一种让我这辈子都忘不掉的嘱托。”
他亲手将最后一颗手雷,塞进了石头的怀里。
然后,他头也不回地,冲进了雨林深处。
身后,传来了手雷那沉闷而决绝的爆炸声。
故事,到这里,本该是一个英雄断尾求生、忍痛完成任务的悲壮篇章。
然而,高强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我忏悔的……不是我放弃了他。”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