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东头那座鸡叫山,邪乎得很。
每天天不亮,山顶准会传来三声鸡叫。怪就怪在,那声音不像村里任何一只公鸡——不尖不哑,不高不低,听着竟有几分像老头咳嗽。
王老五第一次听见时,正蹲在自家猪圈墙根抽烟。
“谁家的鸡成精了?”他啐掉烟屁股,眯眼往山上瞅。月亮还挂在树梢,山影黑沉沉的,像头蜷着的老兽。
这事很快传开了。
刘寡妇挎着菜篮子在井台边说:“我男人活着时,说那山上有座破庙。”
“早塌成土堆了。”张木匠蹲在石头上磨刨子,“前几年我上去找木料,就见着半截石碑,字都磨没了。”
最上心的是赵小胖。这孩子十四岁,不爱念书,专爱琢磨些神神道道的事。他揣了俩菜包子,天不亮就往山上爬。
山路陡得很,石头上长着青苔,滑溜溜的。赵小胖摔了三跤,膝盖磕出红印子,终于在鸡叫前爬到了半山腰。
他扒着棵歪脖子松树往下看,村里的屋顶像一排排黑馒头。正看得出神,“咯——咯——咯——”三声“鸡叫”从头顶飘下来。
赵小胖吓了一哆嗦,抬头看见个老头。
老头蹲在一块大青石上,背对着他,穿件打补丁的蓝布褂子,后脑勺的头发白得像霜。那三声“鸡叫”,分明是老头清嗓子的动静。
“老爷爷,您在这儿干啥?”赵小胖壮着胆子喊。
老头噌地站起来,动作利索得不像个老人。他转过身,脸上皱巴巴的,眼睛却亮得很,像浸在水里的黑石子。
“你这娃,咋爬这么高?”老头说话有点漏风,“不怕摔断腿?”
“我听您学鸡叫呢。”赵小胖举了举手里的菜包子,“给您吃。”
老头咧嘴笑了,露出豁了的门牙:“算你有良心。”
两人蹲在石头上啃包子。老头说他叫陈老栓,打小在山上住。赵小胖问他为啥学鸡叫,老头往嘴里塞包子,含含糊糊地说:“叫醒山神爷。”
这话传到村里,没人信。
“陈老栓?我咋没听说过。”王老五蹲在墙根磕烟袋,“怕不是山里的狐狸精变的?”
“我看像个老光棍。”刘寡妇纳着鞋底,“前儿个我晾的腊肉少了一块,说不定是他偷的。”
张木匠不说话,闷头刨木料。刨花卷着圈飞下来,像一群白蝴蝶。
赵小胖却常往山上跑。有时带个窝头,有时揣把炒花生,总能在大青石上找到陈老栓。
老头会讲故事。说山底下压着条大泥鳅,一翻身就会地震;说山顶那棵老松树是千年成精,半夜会跟月亮说话;说他年轻时候,能追着野兔跑三里地。
“您咋不下来住?”赵小胖嚼着炒花生问。
“山下太吵。”陈老栓用树枝划着地,“鸡飞狗跳的,不像山上清净。”
这天,赵小胖又上山。刚爬到半山腰,就见张木匠背着锯子往上走。
“张叔,您干啥?”
“砍树。”张木匠脸拉得老长,“村主任说要在山上盖度假村,让我先上来看看木料。”
赵小胖心里咯噔一下,往大青石跑。陈老栓果然在,蹲在石头上抽烟,眉头拧成个疙瘩。
“他们要砍树?”老头声音发颤。
“嗯,说要盖度假村。”赵小胖踢着脚下的小石子,“说是能让村里人赚钱。”
“赚钱?”陈老栓把烟锅往石头上磕,“把树砍了,把草烧了,山神爷要不高兴的。”
这话没人听。推土机轰隆隆开上山那天,村里男女老少都来看热闹。王老五叼着烟,拍着胸脯说:“等度假村盖起来,我就开个小饭馆,保准赚钱。”
刘寡妇也笑:“我就卖土鸡蛋,城里人本就稀罕这个。”
只有赵小胖往山上瞅。大青石空着,陈老栓没在。
推土机刚推到那棵老松树跟前,怪事发生了。好好的天,突然刮起一阵大风,飞沙走石的,睁不开眼。等风停了,推土机陷在泥里,轮子怎么转都动不了。
“邪门了。”司机骂骂咧咧地跳下来。
第二天,推土机又陷了。第三天,还是一样。
村主任急了,找了个懂行的来看。那人围着老松树转了三圈,说这树下有东西,动不得。
“能有啥东西?”村主任不信,“我就不信这个邪。”
他亲自带着人往山上走,刚到半山腰,就见陈老栓站在路中间。老头背着手,腰挺得笔直,不像平时那副蔫蔫的样子。
“让开。”村主任不耐烦地挥手。
“不能砍。”陈老栓声音不大,却挺有劲儿,“这树是山神爷的拐杖,动了要出事。”
“你个老糊涂蛋。”村主任让人把他拉开。两个年轻小伙刚碰到陈老栓的胳膊,就哎哟叫着倒在地上,说像被啥东西蛰了似的。
这下没人敢动了。
晚上,赵小胖偷偷上山。陈老栓坐在大青石上,月光照着他的脸,看着比平时老了好多。
“您到底是谁?”赵小胖轻声问。
老头沉默了半天,从怀里掏出个东西,递给赵小胖。是块玉佩,雕着只鸡,看着有些年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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