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内的景象，与他想象中经历大清洗后的肃杀凄清不同，反而透着一股欣欣向上的繁荣。
街道上车马粼粼，商铺大多开着，叫卖声不绝，
仔细看去，行人脸上大多带着一丝欣喜和却又有一丝复杂。
眼神交汇时迅速避开，仿佛生怕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只是空气中，似乎还隐约弥漫着一股未曾散尽的血腥气，提醒着人们不久前那场席卷了整个权贵阶层的风暴。
他没有时间去细细品味这复杂的京城氛围，
很快便被一名穿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锦衣卫引着，径直出了德胜门，前往京郊一处巨大的军营。
尚未靠近，震天的号鼓与呐喊声便已传来。
远远望去，旌旗蔽日，尘土飞扬，一座规模远超他想象的庞大营盘坐落于平原之上，
营寨布局严谨，壕沟，拒马，望楼一应俱全，透着森严的军纪。
引路的锦衣卫态度恭敬，但言语简练：
“定北伯，陛下正在新军大营视察。”
进入营区，眼前的景象让久经战阵的李定国也为之震撼。
放眼望去，密密麻麻的兵卒正在不同的校场上进行操练。
有的在练习队列，步伐虽略显生涩，但号令之下，动作竟也整齐划一。
有的在练习刺枪劈杀，吼声震天，虽然招式力道参差不齐，但那股子想要通过厮杀改变命运的血性，却几乎凝成实质。
更远处，还有成建制的火铳兵在练习装填射击，
虽然硝烟弥漫中夹杂着不少失误，但那爆豆般的响声连绵不绝，显是配备了相当数量的火器。
“这里，便是陛下以抄家所得，招募的十二万新军。”
锦衣卫低声介绍，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傲然。
李定国默默点头，心中已是翻江倒海。
十二万！这还只是新军，未算周遇吉，猛如虎等人掌控的京营老兵以及他自己的两万人马。
皇帝在短短时间内，竟能聚集并初步训练出如此庞大的一支力量，
那场对官员勋贵的大清洗，虽然酷烈，但确实在短时间内榨出了足以支撑这一切的恐怖财富。
但其实，真正的花费，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多！
在校场中央一处临时搭建的高台上，
李定国见到了那个改变了他命运，也正在试图改变整个大明国运的人——大明崇祯皇帝，朱由检。
他穿着一身简便的戎装，未着龙袍，站在高台边缘，双手扶着栏杆，正凝神注视着下方的操演。
阳光洒在他的侧脸上，比起李定国在成都接旨时脑海中想象的帝王形象，少了几分养尊处优的雍容，
多了几分风霜砥砺出的坚毅与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深沉。
他的眼神锐利，仿佛能穿透校场上的尘土，看清每一个士兵脸上的表情。
卢光祖如同一个幽影，沉默地侍立在皇帝身后半步的位置。
周遇吉等将领则分列两侧，神情肃穆。
“臣，李定国，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定国快步上前，依足礼数，单膝跪地，声音洪亮。
朱由检闻声转过身，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亲手虚扶了一下：
“定北伯一路辛苦，平身吧。”
“谢陛下。”李定国起身，垂手恭立。
“看看朕这新军，如何？”
朱由检没有过多寒暄，直接指向下方如同潮水般涌动的兵阵，语气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自信。
李定国深吸一口气，认真回道：“陛下，军容鼎盛，士气高昂，操练得法。假以时日，必成虎狼之师。”
“假以时日？”朱由检轻轻重复了一句，
“朕最缺的，就是时间。”他转过头，目光如炬，直视李定国：
“定国，你久经战阵，告诉朕，一支军队，未经血火，不见人命，仅凭操演，可能成为真正的虎狼？”
李定国心头一凛，知道正题来了。
他沉声道：“回陛下，不能。操演再好，终究是花架子。真正的精锐，必须在尸山血海中滚出来，见过血，杀过人，闻过硝烟和血腥，才能在战场上临危不乱，视死如归。”
“说得好！”朱由检抚掌，眼神中爆发出锐利的光芒，
“所以，朕这十二万新军，光在营地里练，不行。他们需要见血，需要用人命来练！”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却更加沉重：
“皇太极刚死，建奴内部，多尔衮，豪格等人正争权夺利，无暇大举南顾。但这喘息之机，不是让我们躲在城墙后面苟延残喘的！等着建奴整顿好内部，下一步，便是再次叩关！”
朱由检的手重重拍在栏杆上：
“我们不能等！现在，朕有钱，有粮，缺的是一支见过血，能打硬仗的军队”
所以，朕需要一个人，一个能替朕带领这支新军，去关外，去山海关前，主动出击！
用建奴的人头，来磨砺朕的剑锋！”
李定国感到自己的心跳在加速，血液似乎在微微发热。他隐隐猜到了皇帝的意图。
“陛下是想……主动出关，施加压力，寻机野战？”李定国试探着问。
“不错！”朱由检斩钉截铁，
“大军开赴山海关，以你李定国为主将！这十二万新军，朕拨给你五万！加上你带来的两万本部，共计七万大军！”
七万！李定国呼吸一窒。
这是何等庞大的兵力，又是何等沉重的责任！
放在以往加上辅兵后勤，甚至可以号称五十万大军！
用尚未见血的新军为主力，去面对即便在权力交接期也依旧凶悍的八旗劲旅！
“陛下……”李定国深吸一口气，
“新军虽众，但缺乏实战经验，骤然与建奴野战，恐……”
“朕知道有风险！”
朱由检打断他，目光灼灼，
“但这是最快的办法！难道要等建奴再次打上门来，用我大明百姓的尸骨来练兵吗？
朕不要！朕宁愿将风险扛在关外！
朕给你最大的自主权，不设监军，粮草军械，优先供应！
你要做的，就是带着他们，在保证不大败的前提下，
寻找一切机会，哪怕是小的摩擦，试探性的攻击，也要让这些新兵蛋子见见血，闻闻硝烟！
用实战，淘汰弱者，淬炼强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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