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奉安村断粮的第三天。
许多人都饿得前胸贴后背,可凌冽的寒风还在呼呼地吹着,把人往绝路上吹着,没有一丝怜悯的意思。
女人们望着嗷嗷待哺的婴儿,还有自己再也挤不出一滴奶水的乳房欲哭无泪。只能听着自己的孩子放声嚎哭,直到哭声彻底归于沉寂。
老人们伸出干瘪如树皮的手向上苍祈祷,祈祷上苍会为他们这些劳苦了一辈子的人降下神迹,可别说神迹了,连阳光都被乌云彻底隔绝,无法降临至人间。
男人们则还想用自己走得动路的双腿做些什么,举目望去,莽莽榛榛的大平原上哪里都是路,哪里都看不见路,再回望自己饥肠辘辘的一大家子,心中便只剩下茫然,仿佛头顶一望无际的阴云。
有的人耐不住饥寒交迫,一头栽倒在地上一睡不起,有的人为了生存下去,啃树皮,啃草根,甚至把土里或是树木里的虫卵挖出来当作食物,只为了多活过一天。
他们的努力,似乎仅仅是为了让他们在寒风中多忍受一天的苦,多遭受一番人世间的折磨。
他们看不见希望的,纵然他们掘地三尺,也不过多苟延残喘上十来天,这个严冬却是刚刚开始,距离它结束,还要等上很漫长的时间,他们当中,又有谁可以等到呢?
现在才飘了些雪子,没有到漫天大雪的地步,等大雪一来,他们统统会被埋葬在白色的墓穴之中,无一例外。
继续在原地驻留,不对现状做些改变,那么一切终将消亡,所有人,都会死去……
罗朝明看到了这一切,他也决心为扭转这一切做些什么。
数日前,宣军闯入奉安村,在村内大行搜刮,抢夺村民们的粮食乃至炭火。
尽管不少人靠着机敏藏下了一小部分粮食,可这终究是杯水车薪。
他们想要用这仅存的粮食往北方逃难,很快就得知宣军正在截杀北上的难民,有敢北上者一律诛杀。村民们无处可去,只有待在原处。
而罗朝明就很幸运了,他原本是在踏北平原上行商的商贩,提前得知了宣军会前来抢夺粮食。
再三思量下,罗朝明将这一消息告诉给了几个他信得过的同乡,几人带着粮食,趁着夜色离开村子,将粮食埋在一棵大树下,成功躲过宣军的搜刮,保住了不少粮食。
而当难民潮开始兴起,被饥荒所笼罩的人们往北方蜂拥而去时,罗朝明依旧选择冷静,默默旁观这一切,并将精力放在打探更多消息上。
他在思考:虽然自宣军占领踏北之地以来,畜生不如的事情不曾少干,好歹也知道不能竭泽而渔的道理,怎么这次就一反常态,将踏北的百姓往死里逼?还是说宣国腹地的粮荒已经到了极其恶劣的程度?
不!纵然是劫踏北以赈腹地,也犯不着将挨家挨户都搜刮个精光,安抚了腹地,逼反了踏北,这对宣国就很有利吗?
还是说——罗朝明猛然将目光投向南方,那是他们的故国,大昭所在的方向。
罗朝明兴奋地差点跳起来,难道昭军要北上了吗?难道昭军终于要北伐宣国,收复被宣人占据已久的踏北之地吗?
二十年了啊!他们沦陷于宣人之手已经有足足二十年之久了,久到曾经的稚子,如今也成为了身长七尺的大丈夫,如今他们终于盼到了故国的军队归返吗?如果真是这样,那……
罗朝明按捺住内心的喜悦,继续旁观局势的发展。
很快,宣军截杀难民,不准难民北上的消息就传了出来,这让罗朝明坚定了心中的判断。
他相信,一定是昭军即将北上,宣军担忧不敌昭人,才在踏北施行焦土政策,把一地鸡毛的踏北扔给昭人。
踏北所有的宣国子民,此时都成为了宣国的弃子,既然如此,他们还有任何必要为宣国尽忠吗?
更何况,他们本非宣国之子民,而是大昭之子民,宣人征服他们后,将他们几乎视同奴隶,极尽剥削与压榨,乃至制造血腥之惨案,他们难道还要继续忍受下去?
不!这一切应该被终结才是!
清晨,天将明而未明之际,罗朝明炯炯的目光宛如一盏烛火。
在罗朝明年幼的时候,他就亲眼目睹了故乡是如何被宣人侵占,无数的亲朋是如何无辜地惨死于宣人刀下,以及宣人是如何凶残地镇压一切不满分子——将他们活埋进一个又一个坑洞中。
自那时起,反抗的火苗就于罗朝明的心中燃起。
他清楚地见识到,自诩高贵的宣人不过是一群野蛮的侵略者,他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是真正的仇敌。踏北的子民,无不深陷水深火热之中。
可宣国人的武力是极其强悍的,所有反对者都遭到了霹雳般的镇压,反抗的时机似乎并不曾到来。
罗朝明虽然有心驱逐宣虏,让踏北之地归于故国人怀抱,但他的力量实在太过弱小,不得不在蛰伏中度日,这一蛰伏,就是十多年的光景。
这十多年里,他耕过地,做过工,最后靠着行商积攒了些财富,身上的衣裳也由粗布换成了麻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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