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永永都会拿出日记本,一遍遍地看。他会想起1994年7月12号的那个下午,想起母亲躺在地上的样子,想起那些人手里的刀和针管——那些画面像噩梦一样,每天都缠着他。他只能靠喝酒才能睡着,有时候喝多了,会对着墙壁喊“妈”,喊到嗓子沙哑。
2010年春节,永永的两个四川朋友邀请他去家里吃饭。朋友的母亲做了一大桌菜,有腊肉、香肠,还有一盘折耳根。当永永夹起一筷子折耳根,放进嘴里的时候,突然愣住了——折耳根的腥甜在嘴里散开,和记忆里母亲带着他在田埂上挖折耳根的味道一模一样。
“这折耳根,跟我小时候吃的一样。”永永的声音有些发抖。
“那肯定啊,我们四川人都爱吃这个。”朋友的母亲笑着说。
就是这一句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永永混沌的记忆——他确定,自己的家乡在四川。
可四川那么大,怎么找?永永不知道。他只能在节假日的时候,买张火车票,随便找一个四川的城市,在街头巷尾转悠,希望能找到和记忆吻合的蛛丝马迹。他去过成都、重庆、达州,每到一个地方,都会问当地人“有没有听过永兴镇”“有没有见过逢场天赶集”,可每次都失望而归。
直到2012年3月底,永永在网上看到了“宝贝回家”公益寻亲网站。他犹豫了很久,终于鼓起勇气,注册了账号,把自己的经历、记忆里的细节,都写了下来,还附上了自己的身份证照片、日记本照片,以及那些画着家乡和案发现场的铅笔画。
负责对接他的志愿者叫“老中医坐堂”,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当老中医看到永永写的“母亲被人用针管扎头、用刀捅后背”时,心里一紧——这不是普通的拐卖案,而是涉及命案。他立刻联系永永,让他把画的细节再补充一下。
永永画了两幅最重要的画。第一幅画的是案发现场:母亲披散着头发,被摁在桌子底下,旁边放着一个录音机,邓丽君的《甜蜜蜜》从录音机里传出来,盖过了母亲的呼救声;一个男人举着针管,扎在母亲的头上,另一个男人举着刀,朝着母亲的后背;永永和永宽跪在地上,抱着母亲的胳膊哭,屋里还站着两三个男人,眼神凶狠。第二幅画的是家乡:房子后面有两个鱼塘,鱼塘边种着竹林,上学路上有一座石板桥,逢场天的时候,人们会在家门口玩龙灯,龙灯的颜色是红色的,上面缀着金色的流苏。
老中医把永永的资料整理好,发到了“宝贝回家”的志愿者群里。群里的志愿者们连夜讨论,有人根据“挖坑取火”的习俗(永永记得小时候大人们会在堂屋中间挖坑架柴火,一边烧水一边取暖),推测他的家乡可能在达州一带;有人根据“百高街”的发音(永永记得母亲常说“去百高街买东西”),搜索到达州有个“碑高乡”,当地口音里“碑高”和“百高”很像。
2012年5月17号,永永登上了从广州开往成都的火车。接下来的10天,志愿者们给他安排了密集的行程:去达州的派出所验DNA,接受当地媒体的采访,跟着志愿者去碑高乡寻访。在碑高乡,他们找到了一户多年前“母亲带着两个孩子离家”的人家,可那户人家的亲戚说,那两个孩子离开的时候已经十几岁了,显然不是永永和永宽。
从碑高乡回来的路上,永永坐在车里,看着窗外飞逝的风景,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嚎啕大哭。他觉得自己像个迷路的孩子,找不到回家的路,也找不到亲人的方向。
转机发生在2012年9月。一个叫“达州背二哥”的志愿者,从永兴镇的村民肖石英那里得到了消息——肖石英说,永兴镇涧口垭村有一户姓赵的人家,1994年的时候,妻子肖学勤带着两个儿子赵永永、赵永宽失踪了,至今没有消息。
“背二哥”立刻联系永兴派出所,派出所证实了这个消息:赵代富(永永的父亲)当年确实报过案,说妻子和两个儿子失踪,还说妻子赶集前借了邻居的白色塑料凉鞋,两个孩子光着脚跟着去了集市。
志愿者们把赵代富的信息和永永的记忆比对:永永记得父亲穿着西装,骑单车去上班,像个“老板”——赵代富当年确实带着几个工人干工程,经常穿西装;永永记得爷爷喜欢编竹篮——赵代富的父亲就是个竹编匠人;永永记得家后面有两个鱼塘——赵代富家的老房子后面,确实有两个鱼塘。
所有细节都对上了。可当时的永永并不知道,他正在福建福州,跟着志愿者寻找弟弟永宽的线索。志愿者们联系了福建电视台,希望能从当年的人贩子“阿和”入手,可徐金池(永永的养父)却躲躲闪闪:“我记不清阿和是谁了,是阿狐还是阿和,我都忘了。”村民们也说,阿和搬到别的村子去了,时间太久,找不到了。
就在永永以为又要失望的时候,“背二哥”给他打了个电话:“徐阳,你回家吧,家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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