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水。
静静地流淌在那份密封的牛皮纸档案袋上。
肖义权看着那份档案,又看了看苏沐橙那双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深邃的眸子,他那颗因为谎言即将被拆穿而悬着的心,忽然就安定了下来。
他知道,眼前这个女人,不是敌人。
至少,现在不是。
他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那口气里,仿佛带走了这几天所有的压抑、委屈和不甘。
“我的‘非官方’档案,其实很简单。”
他缓缓地开口,声音沙哑,却异常平静。
“就六个字。”
“得罪权贵,惨遭陷害。”
苏沐橙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那双清冷的眸子里,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像一潭古井,深不见底。
肖义权自嘲地笑了笑,拉开椅子,重新坐了下来。他像是卸下了所有的伪装,将那个最真实的、伤痕累累的自己,第一次,展现在了另一个人面前。
“我出身农门,没有任何背景。靠着一支笔,从底层一步步爬到了省委办公厅。”
“我曾经以为,只要我足够努力,足够有才华,就能拥有我想要的一切。”
“我错了。”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小锤,一下一下地,敲打着这寂静的夜。
“我那份让省长都点了名的报告,成了我的催命符。我的直属上司,办公厅的钱文辉副主任,他觉得我挡了他的路。于是,他和我的女朋友,我谈了五年的女朋友,联手给我设了一个局。”
说到“女朋友”三个字时,他的心脏,还是不受控制地抽痛了一下。
“一场精心设计的‘嫖娼’大戏,人证物证俱在。一夜之间,我从天之骄子,变成了人人唾弃的过街老鼠。开除公职,开除党籍,最后,像扔垃圾一样,被扔到了这个地方。”
故事讲完了。
很简单,也很俗套。是一个典型的“功高震主,兔死狗烹”的官场悲剧。
肖义权说完,便不再言语。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苏沐-橙,等着她的“审判”。
是同情?是鄙夷?还是幸灾乐祸?
他都认了。
然而,苏沐橙的反应,却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她既没有同情,也没有鄙夷。她只是静静地看了他很久,然后,问出了一个让肖义权完全摸不着头脑的问题。
“你觉得,我为什么会来红峰镇?”
肖义权愣住了。
他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在他看来,苏沐橙这样的人物,年轻,漂亮,气质绝佳,一看就是那种背景深厚的天之骄女。她来红峰镇这种穷乡僻壤当书记,多半,是为了下来“镀金”的。
走个过场,混个基层工作经验,然后很快就会高升。
这是官场上,最常见的操作。
“……历练?”肖义权试探着回答。
苏沐橙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弧度。
那弧度里,带着三分自嘲,三分苦涩,还有四分,是和肖义权如出一辙的,对命运的讥讽。
“你只说对了一半。”
她缓缓地站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肖义-权,看着窗外那片被黑暗笼罩的贫瘠土地。
“我确实是下来‘历练’的。”她的声音,在月光下,显得有些飘忽,“但,不是我主动要来,而是,我不得不来。”
“我的家族,在京城,确实有点能量。也正因为如此,我成了政治博弈的棋子。我的婚事,被当成了联姻的筹码。”
“我不愿意。”
“于是,我和家里闹翻了。他们给了我两条路。要么,乖乖嫁人。要么,就来江北省最穷最乱的地方,做出一番成绩给他们看。”
“如果我做到了,我的婚姻,我自己做主。如果我做不到……”她顿了顿,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之言里的残酷,不言而喻。
肖义权彻底震惊了。
他呆呆地看着那个在月光下,显得有些单薄而孤单的背影。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位看起来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冰山书记,竟然也和他一样,是一个被命运逼到悬崖边上的“失败者”。
“所以……”他的喉咙有些发干。
“所以,我来了。”苏沐橙转过身,重新看向他,那双清冷的眸子里,第一次,染上了一层名为“无奈”的情绪。
“我以为,只要我有决心,有能力,就能改变这里。可我来了之后才发现,我也错了。”
“这里,不是省城。这里不讲道理,不讲规矩,只讲拳头,讲人情。”
“刘富贵,是这里的土皇帝。从上到下,从镇政府到下面的村委会,全是他的人。他父亲,是上一任的老书记。他叔叔,在县里当领导。他在这里,经营了二十多年,关系盘根错节,针插不进,水泼不进。”
“我这个党委书记,名义上是一把手。可实际上呢?”她自嘲地一笑,“人事权,我插不了手。财政权,我沾不了边。镇里的所有项目,都由他一个人说了算。”
“我在这里三个月,连一份正式的文件,都签发不出去。我开的会,没人听。我下达的指示,没人执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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