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传来的消息,如同一块巨石投入看似平静的湖面,在毓庆宫激起了层层涟漪。弹劾索额图家人的折子,看似指向的是索党外围,但谁都知道,这矛头最终对准的,是索额图本人,以及他背后最大的倚仗——太子胤礽。
何柱儿禀报时,声音都带着颤。索额图是太子爷的叔外公,是太子党在朝中的核心支柱,若他倒了,太子的势力将遭受重创。
苏昌河(胤礽)听完,脸上却没有何柱儿预想中的惊慌或暴怒。他沉默了片刻,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目光投向窗外珍兽苑的方向,那里,滚滚正抱着一根新砍的金丝竹,啃得正香。
“皇阿玛……只是发火,尚未有明旨处置,对吗?”苏昌河的声音异常平静。
“是,殿下。但乾清宫当值的太监说,万岁爷脸色很不好看,砸了一个杯子……”何柱儿忧心忡忡。
“知道了。”苏昌河站起身,“更衣,本王要去给皇阿玛请安。”
何柱儿一愣:“殿下,此时前去,是否……”
“是否正好撞在枪口上?”苏昌河打断他,嘴角扯出一抹没什么温度的弧度,“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躲。躲了,就是心虚。”
他太了解康熙的性子了,多疑,重权术。如果自己此刻龟缩不出,反而会坐实了外界关于太子与索额图“勾结过密”的猜测。他必须去,而且要表现得坦荡,甚至……要主动与索额图进行某种程度的“切割”。
当然,这切割需要技巧,不能显得无情无义,寒了门下臣子的心。
他换了一身略显素净的常服,没有带任何随从,只身前往乾清宫。
到了宫门外,不出所料被梁九功拦下了。
“太子殿下,万岁爷此刻心情不佳,您看……”梁九功面有难色。
苏昌河态度恭谨:“梁公公,孤正是听闻皇阿玛心情不佳,特来请安,哪怕在殿外磕个头,也是为人子的本分。若皇阿玛不愿见,孤在此等候便是。”
他这番姿态做得很足,既表达了孝心,又显得识大体。
梁九功进去通传,过了一会儿出来,低声道:“殿下,万岁爷让您进去,只是……您千万慎言。”
苏昌河点点头,深吸一口气,迈步走进了气氛凝重的乾清宫。
康熙正背对着他,站在御案前,看着墙上巨大的地图。殿内落针可闻,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雷霆之怒后的余威。
“儿臣给皇阿玛请安,皇阿玛万岁。”苏昌河规规矩矩地行了大礼。
康熙没有立刻回头,沉默了半晌,才缓缓转过身,目光锐利如刀,落在苏昌河身上:“你来做什么?”
声音平静,却带着无形的压力。
苏昌河抬起头,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和一丝困惑:“儿臣听闻皇阿玛动怒,心中不安,特来请安。不知是何等大事,惹得皇阿玛如此劳心?若是朝政繁琐,儿臣虽愚钝,也愿为皇阿玛分忧些许。”
他绝口不提索额图,只提“请安”和“分忧”。
康熙盯着他,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分忧?你可知有人弹劾索额图纵容家奴,侵占民田,欺压百姓?”
苏昌河脸上适时地露出震惊之色:“竟有此事?索相……他怎会如此糊涂?”他眉头紧锁,语气中带着痛心,随即又转为坚定,“皇阿玛,若此事属实,定要严惩不贷!朝廷法度,岂容践踏?无论是谁,只要触犯国法,都不能姑息!”
他这番表态,掷地有声,完全站在了“国法”和“康熙”的立场上,仿佛索额图只是个不相干的罪臣。
康熙眼神微动,语气缓和了一丝:“哦?你倒是深明大义。就不怕寒了那些追随你的人的心?”
这话试探意味极浓。
苏昌河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一片赤诚:“皇阿玛明鉴!儿臣首先是皇阿玛的儿子,是大清的太子,然后才是其他。儿臣深知,皇阿玛励精图治,所求者不过吏治清明,天下安宁。任何人,若行不法之事,便是与皇阿玛的苦心背道而驰,与江山社稷为敌!此等行径,儿臣深恶痛绝,岂会因私废公?”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了些,带着点“孩子气”的委屈:“再说……索相是儿臣的叔外公不假,但他更是皇阿玛的臣子。他若真犯了错,自有皇阿玛圣心独断,依法处置。儿臣……儿臣只知道,相信皇阿玛的裁决,绝不会错。”
这一番话,连消带打。既表明了立场,又撇清了自己与索额图具体罪行的关联,最后还抬出了对康熙的无条件信任,把一个“懂事”、“识大体”、“依赖父亲”的太子形象塑造得淋漓尽致。
康熙看着他,良久,紧绷的脸色终于松动了些许。他挥了挥手:“罢了,你有这份心就好。此事朕自有主张,你回去吧。好好读你的书,管好你的……珍兽苑。”说到最后,语气里甚至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无奈。
“儿臣遵旨。皇阿玛保重龙体,儿臣告退。”苏昌河再次行礼,恭敬地退出了乾清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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