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更深了。朔州城如同受惊的巨兽,在短暂的混乱后,被一种更加沉重、更加压抑的死寂所笼罩。北城校场工坊那场惨绝人寰的爆炸,像一块巨大的、浸透了鲜血的幕布,沉沉地压在每一个朔州军民的心头。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淡淡的血腥气和劣质松胶烧焦的、令人作呕的恶臭。
镇北侯府,栖梧苑。
烛火早已熄灭,唯有惨淡的月光透过窗棂,在地面投下冰冷的、支离破碎的光斑。陆云姝和衣躺在冰冷的锦榻上,双目紧闭,身体却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深处那难以愈合的剧痛。
爆炸的巨响,血肉横飞的惨状,父亲陆渊瘫倒在血泊中那死灰般的绝望眼神……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在她脑海中反复上演,挥之不去。那些匠人临死前的惨嚎,秦铮背上那道翻卷的、渗血的伤口,还有那刺鼻的、象征着阴谋与背叛的松胶焦糊味……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
“机簧卡槽……被人灌注了劣质的松胶!”
秦铮那冰冷如铁、带着刻骨杀意的声音,一遍遍在她耳边回荡。
有人!有人在要害处动了手脚!就在她的眼皮底下,在父亲倾注了所有希望、在数十名匠人不眠不休的奋战中,在镇北侯府的核心工坊里!这绝不仅仅是意外,这是处心积虑的谋杀!谋杀那些匠人,谋杀父亲的希望,谋杀整个北境的防线!
是谁?!
巨大的愤怒如同岩浆,在冰冷的绝望深处疯狂翻涌。苏清瑶?她已被王府侍卫带走,但以她的能力,绝不可能把手伸进守卫森严的工坊核心!太子?是他指使的焚粮仓,难道这军械图的泄露和破坏,也是他连环毒计的一部分?可图纸是她亲手交给父亲,深藏于侯府,如何泄露?
一个更可怕的念头,如同冰冷的毒刺,狠狠扎入她的脑海:内鬼!侯府之内,有太子的内鬼!而且,此人地位不低,能接触到最核心的机密,甚至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在机簧要害动手脚!王铁手?那些匠人?还是……府中某个深藏不露的管事?
不!仅仅揪出一个内鬼还不够!松胶……那劣质的松胶来源在哪里?谁提供的?又是谁指使内鬼动的手?这背后,必然有一条更加隐秘、更加致命的链条!这链条的源头,很可能就藏在……那最危险也最有可能的地方!
一个名字,如同黑暗中亮起的鬼火,浮现在她的心头——宸王府!
萧景辞!那个心思深沉如渊、手段狠戾如修罗的男人!他是否也参与其中?或者……他才是这一切真正的幕后黑手?毕竟,太子与他势同水火,嫁祸于他,让他背上通敌的罪名,对太子而言,是铲除心腹大患的绝佳机会!而自己献上的弩图,恰好成了嫁祸的完美道具!
“龙脉……玉佩……金珠……”
一些破碎的、前世模糊的记忆碎片,伴随着怀中半枚蟠龙玉佩持续传来的、如同警示般灼烫的悸动,以及枕边那枚来自萧景辞的白玉珏散发出的微弱光晕,不受控制地交织、碰撞。
前世,似乎就在这场爆炸惨剧发生后不久,朝中便爆出宸王萧景辞私通北狄、泄露军械图的重磅消息!而关键证据之一,便是北狄王庭特有的狼头金珠!那金珠……似乎与王府长史有关……
念头如同闪电劈开迷雾!王府长史!萧景辞的心腹幕僚之一!一个看似低调、实则权柄不小的人物!
一股冰冷的决绝瞬间取代了所有的恐惧和犹豫!她不能再等!不能再被动地承受!她必须知道真相!必须抓住那致命的链条!哪怕前方是龙潭虎穴,是那个男人冰冷的剑锋!
陆云姝猛地睁开眼,眸中再无半点迷茫和软弱,只剩下一种近乎燃烧的、玉石俱焚的决绝光芒。她悄无声息地翻身下榻,如同最灵敏的狸猫,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借着惨淡的月光,她迅速而无声地打开衣柜最底层。里面不是华服,而是一套叠放整齐的、用最坚韧的黑色细麻布制成的夜行衣。她动作麻利地褪下单薄的寝衣,换上紧身的夜行衣,用同色的布带紧紧束住腰身和袖口、裤脚。最后,她拿起一方纯黑的蒙面巾,仔细地蒙住口鼻,只露出一双在黑暗中闪烁着锐利寒光的眼眸。
她的目光落在枕边那枚温润的白玉珏上。一丝犹豫闪过,但瞬间被决绝取代。她伸出手,没有触碰玉珏本身,而是用一块厚实的黑布,小心翼翼地将它包裹起来,隔绝了那微弱的光晕和可能的感应。然后,她将包裹好的玉珏贴身塞入夜行衣最内层的暗袋。至于那半枚灼烫的蟠龙玉佩,她只是隔着夜行衣,轻轻按了按心口的位置。它的悸动,此刻如同指引方向的罗盘。
做完这一切,陆云姝如同融入阴影的鬼魅,悄无声息地推开后窗。冰冷的夜风瞬间涌入,吹动她鬓角的碎发。她灵巧地翻出窗棂,脚尖在窗台下的石雕花沿上轻轻一点,整个人如同没有重量的羽毛,轻盈地落在后花园的草地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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