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普给他们拿出了食物,一人倒了一杯热水,屋子里陷入了一种微妙的沉默。
最终,还是凯尔先开了口,他看着利普,眼神里充满了愧疚和自责。
“利普少爷,属下有罪,我……我不知道是您,还带人……带人袭击了您。”
“不知者不罪。”
利普摆了摆手,他并不在意这个。
“我只想知道,你们为什么会沦落至此。”
凯尔苦笑一声,将这几年的遭遇,详细地说了一遍。
“新皇登基后,我们雄狮军团,就成了第一批被清算的对象。”
“军团被解散,番号被撤销,我们这些跟着将军的老人,要么被随便安个罪名就处死了,要么……就被剥夺了一切,军籍、财产、荣誉,全都成了过眼云烟。”
被剥夺一切后,他们这些老兵的日子过得猪狗不如。
北境几乎所有的贵族和官僚,都将他们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变着法地打压和盘剥。
在这片北方冻土上,等待他们的,只有无尽的白眼、排挤和饥饿。
许多当年在战场上没死的硬汉,最后却活活饿死、病死在了这个所谓的“和平”年代。
走投无路之下,凯尔才带着儿子,落草为寇,干起了这没本的买卖。
“我们开始只是想弄点吃的,后来……就变成了这样。”
凯尔自嘲地笑了笑,笑容比哭还难看。
“从保家卫国的军人,变成了拦路抢劫的强盗,真是讽刺,不是吗?”
凯尔的声音很低沉,这个在战场上流血不流泪的汉子,此刻却像个无助的孩子。
听完凯尔断断续续的讲述,利普沉默了。
他能想象到那种绝望。
一群曾为帝国流过血、拼过命的汉子,最终却被他们守护的帝国逼上了绝路。
这个帝国没有田园牧歌,只有弱肉强食,所谓的贵族和官僚,不过是更大、更合法的强盗。
而他们这些被剥夺了身份和力量的人,只能在夹缝中苟延残喘。
便宜老爹那句“我儿,当为……凯撒”,此刻听来,似乎又多了几分悲凉和无奈的意味。
或许,在便宜老爹心中,想要在这种吃人的世界里活下去,并且活得有尊严。
唯一的办法,就是成为那个站在食物链顶端的、最强大的“捕食者”。
而他那个便宜父亲,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能让这些部下在他死后这么多年,依然对他念念不忘。
关于那个被称为“军神在世”的便宜父亲,利普的了解,仅限于原身脑海中那些破碎的记忆碎片。
碎片中,是一个意气风发的青年。
金色的短发在阳光下如同不熄的烈阳,身披雄狮纹章的铠甲,跨坐在一匹神骏的战马之上。
那是年少成名,在帝国与极北之地的蛮族战役中,一战封神的克利夫小将军。
碎片中,有一个沉稳筹谋的中年人。
眉头紧锁,深邃的眼眸里,仿佛藏着星辰与深渊,运筹帷幄之间,决胜千里之外。
那是正值巅峰,为赛雷斯帝国开疆拓土,打下赫赫威名的军神。
碎片中,是一个欢呼雀跃的父亲。
卸下盔甲,穿着便服,双臂的坚实有力,将年幼的利普高高举过头顶。
……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帝国东北两境一十三省都在他肩上担着。
可如今……便宜父亲已经离开六年了。
他曾经用生命和荣耀扛起的担子,早已分崩离析。
东境,在那场惨烈的皇位争夺战之时,被宿敌埃拉西亚王国趁虚而入,尽数沦陷。
曾经的东北两境一十三行省,只剩下了如今这苦寒的北境六省,苟延残喘。
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
英雄的落幕,往往比故事本身,更加令人唏嘘。
利普陷入了沉思,炉火的光芒在他脸上跳动。
他试图将那些碎片拼凑起来,去理解那个素未谋面,却与现在的自己有着血脉联系的男人。
就在这时,凯尔猛地拉了一把身边那个还在狼吞虎咽的儿子巴伊。
“扑通”一声。
父子二人,竟直挺挺地,朝着利普单膝跪下。
“利普少爷!”
凯尔的头颅深深低下,声音却异常激动,在小小的木屋里回荡。
“带领我们……再冲一次吧!”
“冲?冲什么?”
利普从思绪中被惊醒,有些错愕地看着跪在面前的两人。
凯尔背脊挺得笔直,像一柄出鞘的利剑,猛地仰头看着利普,双眼写满了压抑多年的不甘与屈辱。
“我们这些老兄弟,早就受够了这种像狗一样活着的日子!”
“将军大人不在了,但他的血脉还在!只要您振臂一呼,我们……我们愿为您,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那灼热的目光,像一团火,直直地烫进了利普的眼睛里。
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毫无征兆地,从心脏深处猛地窜了出来。
又是那种感觉,那不是他的情绪,而是一种源自这具身体,源自血脉深处的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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