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我们继续这段充满烟火气与荆棘的南行路。
沧州城外的运河波光粼粼,映着午后有些懒散的日光。那顿热腾腾的腊肉粥下肚,连带着啃了一大根肉骨头的黄轩,只觉得浑身暖洋洋的,连皮毛下的伤口都痒酥酥的,好受了不少。他满足地打了个带着肉味的嗝,四仰八叉地瘫在草地上,露出柔软的肚皮,尾巴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草叶。
朱由检坐在一旁,看着黄轩这副毫无“神犬”形象的惫懒模样,嘴角竟不自觉地微微牵动了一下。他换上了那身半新的棉布长衫,虽然料子粗糙,浆洗得发硬,但干净清爽,连日来的狼狈似乎也被这身衣服洗去了一些。只是他眉宇间那化不开的沉重,比那身破旧龙袍更压得人喘不过气。
王承恩默默收拾着碗筷陶罐,动作麻利,眼神却时不时担忧地瞟向皇帝。他伺候朱由检十几年,从未见过陛下如此沉默,那沉默底下,是惊涛骇浪,是焚心蚀骨的焦虑。
“陛下,”王承恩将最后一点清水递给朱由检,声音放得极轻,“喝口水,润润喉吧。”
朱由检接过,木然地喝了一口,目光却依旧没有焦点地望着运河上往来的船只。那些船上,载着南逃的官员、富户,或许还有像他一样,怀揣着不同心思,奔向那座留都的朱明宗室。他们都在动,只有他,像一枚被遗忘的弃子,在这荒僻的河湾,前途未卜。
“王伴伴,”朱由检忽然开口,声音干涩,“你说,南京……还有朕的立足之地吗?”
王承恩心中一酸,几乎要落下泪来,他强忍着,躬身道:“陛下万不可作此想!您是天下共主,是大明正统!只要陛下抵达南京,登高一呼,忠臣义士必然云集响应!”
“忠臣义士?”朱由检低低地重复了一句,带着一丝几不可闻的嘲讽,“北京城破时,朕身边的‘忠臣义士’何在?”他闭上眼,那些跪迎李闯的官员面孔一一闪过,像一根根冰冷的针,扎得他心头滴血。
趴在旁边的黄轩耳朵动了动,抬起脑袋。他能感受到崇祯那股几乎要将他吞噬的绝望和自我怀疑。这不行,再这样下去,人没到南京,心态先崩了。
他骨碌一下爬起来,走到朱由检身边,用湿漉漉的鼻子蹭了蹭他紧握的拳头。
“汪!”(别瞎想!)
朱由检睁开眼,对上黄轩那双清澈的、带着点催促意味的棕色眼睛。
“陛下,”黄轩在脑海里说道,语气故意带上了几分轻松,“船到桥头自然直!我们现在有吃有喝有马车,比在煤山上吊那会儿强多了!再说了,您可是真龙天子,有我这条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神犬辅佐,还怕那些魑魅魍魉?”
他为了增加说服力,还人立起来,用两只前爪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尽管拍到的全是毛),做出一副“我很厉害”的样子。
这笨拙又滑稽的姿态,终于让朱由检紧绷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极淡的笑意。他伸手,再次摸了摸黄轩的脑袋,这一次,动作自然了许多。“是啊,朕还有你。”
王承恩见皇帝情绪稍缓,连忙趁热打铁:“陛下,神犬说得是。当务之急是养精蓄锐,尽快赶路。老奴打听过了,穿过前面那片丘陵,就能绕过沧州主城,进入山东地界。山东情况复杂,但有刘泽清部在前面顶着,流寇大规模过境的可能性小些,我们小心行事,或能更快抵达运河沿岸,寻船南下。”
“山东……”朱由检喃喃道,目光重新投向南方,那丝刚刚浮现的笑意又迅速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走吧。”
休息完毕,收拾停当,马车再次吱吱嘎嘎地上路。这一次,他们避开了官道,钻入了王承恩所指的那片连绵的丘陵地带。
路,果然难走了许多。说是路,其实多是樵夫和猎人踩出的小径,坑洼不平,两旁是茂密的灌木和树林。马车颠簸得厉害,好几次车轮陷进泥坑,需要朱由检和黄轩也下来推车。那匹青骢马累得浑身冒汗,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但好处是,人烟稀少,几乎碰不到盘查的兵丁,只有偶尔惊起的飞鸟和窜过的野兔,提醒着这片土地的生机。
黄轩充分发挥了“开路犬”的作用,时而跑到前面探路,时而在树林边缘警戒。他的耳朵和鼻子成了最可靠的雷达,几次提前发现了可能存在的陷阱(虽然是捕兽的)或者不太对劲的动静,让一行人得以提前规避。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丘陵中暮色降临得尤其快。林间光线昏暗,夜枭开始啼叫,带着一种荒凉的味道。
“陛下,天黑了,路看不清,不能再走了。”王承恩勒住马,担忧地看着前方黑黢黢的山路,“得找个地方过夜。”
朱由检看着四周阴森的树林,心里也有些发毛,点了点头。
他们在半山腰找到了一处背风的、略微平坦的崖壁凹陷处,像是个浅浅的山洞,勉强可以容身。王承恩将马车停在洞口旁,卸下马匹,喂了草料和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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