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整个人,却仿佛与这荒芜的环境融为一体,气息沉静得可怕。
他不再仅仅是在殿内打坐观想。
他开始绕着这座山,以及山下的城池,以一种固定的路线行走。
步伐沉稳,速度均匀,日复一日,风雨无阻。
这并非漫无目的的行走,更像是一种……丈量,一种划定界限的仪式。
他在用自己的脚步,丈量着与那座小院之间的距离,也在用一种近乎偏执的方式,宣告着自己的存在,或者说,是他那份执念的存在。
偶尔,他会停下脚步,站在某个可以眺望城池的高点,静静地望着那个方向。
夏日炽热的阳光落在他身上,他却仿佛感受不到温度,那双琉璃眸深邃依旧,里面不再是虚无的平静,也不再是凝固的专注,而是多了一丝……近乎冷酷的了然。
他清楚地知道谢知奕加强了护卫,也知道自己的行踪可能已被察觉。
但他不在乎。
他甚至隐隐希望对方能做些什么,打破这表面的平静。
这种近乎挑衅的、冰冷的对峙,似乎也成了他“寂情道”修行的一部分。
这一日黄昏,他行走至靠近官道的一处山坡。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射在杂草丛生的地面上。
恰逢谢知奕的仪仗从官道上经过,似乎是去某处巡视河工。
玄寂停下脚步,站在山坡上,目光平静地俯视着下方那浩浩荡荡的队伍,以及队伍中那辆最为华贵的马车。
车帘紧闭,但他知道,里面坐着的是谁。
那一刻,山坡上的苦行僧与官道上的储君,隔着不远的距离,仿佛进行了一场无声的对视。
谢知奕坐在车内,似乎心有所感,掀开车帘一角,目光锐利地扫向山坡。
当看到那道墨褐色、寂寥如磐石的身影时,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握着折扇的手微微收紧。
玄寂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闪避。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一片冰冷的淡漠。
仿佛在说:我就在这里。看着你,也看着她。
片刻后,谢知奕缓缓放下了车帘,脸色微沉。
玄寂也收回了目光,继续他未走完的路程,仿佛刚才那短暂的交锋,只是途中偶遇的一棵树,一块石。
然而,空气中却仿佛留下了无形的硝烟味。
玄寂知道,谢知奕的容忍是有限度的。
而他,也在等待着某个界限被打破的时刻。
他的执念,在日复一日的行走与对峙中,被磨砺得愈发坚硬,愈发冰冷。
他甚至开始觉得,这种与凡间权力无形对抗的过程,本身也是一种深刻的修行。
他的容颜,在夏日的风霜侵蚀下,轮廓愈发深刻冷硬。
那是一种摒弃了所有柔软与温情的、近乎非人的俊美,如同雪山之巅被雷电劈凿过的岩石,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危险的气息。
荷风依旧送着晚香,蝉鸣聒噪着夏夜。
江南的夏日,表面上是一派升平富足的景象。但在那宁静的小院之外,在那破败的山野之间,两股因同一人而起的、截然不同的力量,正在这闷热的空气里,无声地角力、酝酿。
而这一切的中心,若离,正坐在小院的荷缸旁,就着渐起的月色,翻阅着一本关于各地风味小食的杂录。
晚风吹拂着她的发丝,带来阵阵清凉。
她似乎对暗涌的波澜毫无所觉,又或许,是觉得那波澜,与这夏夜的虫鸣一样,不过是这红尘万象中,微不足道的一缕杂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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