淬炼记:熔在时光里的铁火痕
深冬的风总裹着些淬过冰的硬,我坐在老铁匠铺的门槛上翻一本磨破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指尖刚触到“钢铁在烈火和急剧冷却里锻炼出来的”字句,就觉出些烫意——许是炉子里的炭火正旺,书页边缘沾着的铁屑已有些发黑,其中一页夹着的旧铁皮,边缘还留着锻打的弧度,像去年祖父亲手打的镰刀,明明早没了锋芒,却又在心里硬得不肯软。风从铁匠铺的风门钻进来,带着淬火时的铁锈味,吹得书页轻轻颤,忽然想起祖父举着铁锤锻打铁块的模样——他的胳膊上青筋暴起,铁锤落下时火星溅满灶台,却在我怕烫缩手时,只是把我的小手按在凉铁上,“铁要炼才硬,人要磨才强”,话里的淬炼像炉子里的火焰,明明灭灭,不晃,却烫得让人心里发沉。
七岁那年的深冬,我被送到鲁南乡下的祖父家。祖父的铁匠铺在镇西头,黑铁皮搭的屋顶上总飘着青烟,铺子里的铁砧磨得发亮,旁边的炭堆堆得比我还高。每天清晨,祖父都会先把炉子生旺,炭火“噼啪”响着,把铁砧烤得发烫。我搬个小板凳坐在旁边,看他把铁块放进炉里烧,烧得通红的铁像块软糖,在铁砧上被铁锤敲得变了形。有次我趁祖父转身拿钳子,偷偷伸手去摸铁砧,刚碰到就被烫得缩回手,指尖红了一片。祖父没骂我,只是从水缸里舀了瓢凉水,把我的手按进去,“知道疼了?铁是冷的,烧红了就烫;人是软的,经了事就硬”。那天的阳光从风门漏进来,落在祖父的老花镜上,折射出的光像火星,我看着他手里的铁锤,忽然觉得,那铁锤敲打的不是铁,是日子里的软——原来淬炼不是轰轰烈烈的烧打,是藏在铁砧里的硬,是落在指尖上的疼,像祖父的铁匠铺,像黑铁皮的屋顶,不声张,不炫耀,却把日子里的刚,都熔在了时光里。
小学三年级,学校组织“劳动实践课”,祖父带着他的铁砧和铁锤来学校,教我们认识常见的铁器,给我们讲“百炼成钢”的故事。有个同学问“祖父,铁为什么要烧了再打呀?”祖父笑着说“烧软了才能塑形,打硬了才好用,人也一样,不经历点难,怎么能成器”。那天,祖父还教我们打小铁勺,我拿着小铁锤,学着他的样子敲打着烧红的小铁块,虽然打得歪歪扭扭,却觉得格外骄傲。活动结束时,祖父把我打的小铁勺递给我,“留着吧,这是你自己炼的第一个‘钢’”。我把小铁勺揣在怀里,像藏着件宝贝,回家的路上,指尖还留着铁锤的重量——原来淬炼是能亲手做的硬,是落在小铁勺上的形,是不管打得多差,都愿意尝试的刚,像祖父的铁锤,像歪扭的铁勺,慢慢熔在成长的日子里。
初中时,我开始跟着祖父学修农具。村里的王爷爷拿来一把断了柄的锄头,祖父让我试着把断口烧红,再用铁钳夹着对接。我蹲在炉子旁,把铁块烧了一遍又一遍,每次对接时都因为手不稳,让断口错开。祖父站在旁边,不说话,只是看着我。我急得满头汗,想放弃时,祖父终于开口,“你急什么?铁要烧到火候才软,对接要对准了才牢,做事哪有一帆风顺的?”我听了他的话,静下心来,终于把锄头柄接好了。王爷爷来拿锄头时,笑着说“咱囡囡也成小铁匠了”,我看着自己满是炭灰的手,忽然懂了,淬炼是藏在耐心里的刚,是落在断口上的接,是不管多急,都要沉住气的硬,像祖父的铁钳,像对接的锄头,把日子里的韧都熔进了时光里。
高中时,我考上了县城的重点中学,第一次离开祖父的铁匠铺。有次期中考试,我考得一塌糊涂,坐在教室里哭,想起祖父说的“人要磨才强”,忽然觉得自己像块没烧透的铁,软得经不住敲。周末回家,我把成绩单递给祖父,他没骂我,只是把我带到铁匠铺,烧了块铁,在铁砧上敲打着,“你看这铁,敲一下就弯,多敲几下就硬了。考试考差了怕什么?下次再考就好”。那天,祖父教我打了把镰刀,镰刀的刃口在磨石上磨得发亮,他说“这镰刀能割麦子,也能割掉你的软”。我握着镰刀,觉得手里的重量不仅是铁,还有祖父的期望——原来淬炼是藏在镰刀里的望,是落在磨石上的亮,是不管多差,都愿意给你机会的刚,像祖父的磨石,像发亮的镰刀,把日子里的盼都熔进了时光里。
大学时,我去了南方读书,学的是机械专业,每次上锻造课,都会想起祖父的铁匠铺。有次课程设计,我要做一个小齿轮,却因为计算错误,做了好几次都不合格。教授批评我说“你怎么这么不认真?一点工匠精神都没有”。我坐在实验室里,看着手里的废齿轮,忽然想起祖父打铁时的模样,他不管打坏多少块铁,都会重新再来。我咬着牙,重新计算,重新锻造,终于做出了合格的齿轮。教授看到后,笑着说“这才对嘛,做机械就要有百折不挠的劲”。我拿着齿轮,觉得它比任何奖励都珍贵——原来淬炼是藏在齿轮里的劲,是落在错误上的改,是不管多累,都不肯放弃的刚,像祖父的坚持,像合格的齿轮,把日子里的拼都熔进了时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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