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渊是被一阵冰针刺入眉心的刺痛惊醒的。
他的意识像沉在浑浊的潭底,先是指尖传来细微的触感——某种冷硬的、光滑如鳞片的东西贴着掌心。
接着是听觉,耳畔有细碎的嗡鸣,像无数面青铜镜在互相轻撞。
等睫毛颤了三颤,勉强撑开眼皮时,入目是一片刺目的银白。
镜面。
无边无际的镜面。
地面是镜,穹顶是镜,连呼吸间的空气里都漂浮着细碎的镜屑,每一片都映出他此刻的模样:发梢还沾着识海大战时的血珠,道袍胸口被弑天者的剑贯穿的裂痕还在渗血,后颈那道剑痕却亮得惊人,像嵌了颗将熄未熄的星子。
更让他喉头发紧的是——每一面镜中都站着一个。
左边三步远的穿着粗麻矿服,腕上还锁着锈迹斑斑的镣铐,眼底是矿洞塌方时的绝望;再往右,是筑基期斩杀监工时的,剑尖滴着血,嘴角扯出的冷笑还带着生涩;再后面,化神劫时的站在灵界焦土上,衣袍被雷火撕成碎片,却仰头对着劈落的紫电大笑;最近的那个握着九霄剑,正是方才与弑天者决战的模样,后颈剑痕的光映得双眼泛红。
你究竟是谁?
声音从头顶炸响,像锈铁刮过青铜的摩擦声。
林渊抬头,看见虚空里浮着一团暗红雾气,雾气中隐约有剑刃的轮廓——是弑天者的意志。
是林渊,还是我留下的容器?雾气翻涌,其中一个突然开口。
是矿奴时期的那个,他伸出锁着镣铐的手,指尖几乎要戳到林渊的眉心,你以为自己挣脱了矿奴的命?
可你现在站在这里,不还是因为我留下的剑丸?
因为我封印的血脉?
另一个从镜中踏了出来,是化神时站在灵界废墟的那个。
他的声音带着风砂的沙哑:你说要护人族,可你救得了苏清璃吗?
你连她被混沌侵蚀时的眼神都不敢看!
你真的相信自己能超越命运?最近的那个举起九霄剑,剑尖抵在林渊心口,方才你说要烧穿混沌,可你知道吗?
这具身体里每一滴血,都刻着我的道。
林渊后退半步,后腰抵上一面镜子。
镜中映出的突然伸手,指尖穿过镜面扣住他的手腕——触感真实得可怕,像被浸了冰水的铁钳攥住。
记忆开始不受控地翻涌。
矿洞塌方时的尘土味,苏清璃被追兵砍伤时溅在他脸上的血,风无痕临死前塞进他手心的反抗军密令,还有玄枢消失前那声带着释然的叹息......这些碎片在识海里炸开,却没有让他慌乱。
相反,他望着眼前无数个,突然笑了。
矿奴时我想活着。他开口,声音沙哑却清晰,矿奴版的动作一顿,后来我想复仇,想护着苏清璃,想让灵界的人不用跪在神荒脚下。
现在......他扯了扯嘴角,后颈剑痕的温度顺着脊椎往上窜,烫得眼眶发酸,现在我想看看,被你们说成命运的东西,到底是块铁,还是张纸。
镜中传来此起彼伏的冷笑。
化神版的突然挥拳,这一拳快得带起风声,林渊本能偏头,拳头擦着耳侧砸在镜面上——镜面没碎,却映出他十岁那年的画面:跪在宗门外,被师兄用剑挑断灵脉,血滴在青石板上,像开败的红梅。
你看,矿奴版的轻声说,你所有的选择,都始于这些痛。
而这些痛,不过是我为容器准备的养料。
林渊突然抓住对方锁着镣铐的手。
镣铐上的锈迹刺得他掌心生疼,可他握得更紧了:痛是真的,想活是真的,想护着的人也是真的。他盯着对方眼底的暗红,你说我是容器?
那好,我就做个装着这些的容器。
等有一天,这些装得太满——他猛地拽着对方撞向镜面,自然会把你所谓的命运,撞出个窟窿。
镜面在撞击中泛起涟漪。
所有的身影都开始扭曲,有的露出惊愕,有的眼底闪过动摇,最近的那个甚至松开了抵在他心口的剑。
弑天者的雾气突然剧烈翻涌,暗红中渗出几缕金芒:你可知,当年我也说过类似的话?
那又如何?林渊松开手,矿奴版的踉跄后退,融入镜中。
他转身望向所有镜面,声音里有了暖意,你是你,我是我。
你走不出的困局,我偏要走一遭。
话音未落,最靠近他的一面镜突然裂开细纹。
镜中的——正是与弑天者决战时的那个,突然露出狠厉的表情,举起九霄剑朝他心口刺来。
与此同时,其他镜面也开始震动,无数道身影提着剑、握着刀、甚至抓着矿洞的碎石,从镜中蜂拥而出。
林渊望着逼近的剑刃,没有躲。
他后颈的剑痕亮起刺目的光,将那些袭来的身影映得半透明。
他抬起手,指尖按在眉心,那里还残留着与弑天者同归于尽时的灼痛。
因果剥离。他轻声说。
镜面深处传来轰鸣,像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苏醒。
所有的动作都慢了下来,连弑天者的雾气都凝固成暗红的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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