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渊望着最近的那柄剑，看见剑身上倒映着自己的眼睛——不是任何阶段的，而是此刻的、完整的、属于林渊的眼睛。
第一片镜碎的声音响起时，他笑了。
镜面碎裂的轰鸣中，林渊后颈的剑痕骤亮如星。
他挥出的九霄剑带起金红剑罡，精准劈在幻象锁链的节点上——那锁链本是弑天者意志编织的因果丝线，此刻被剑罡灼得滋滋冒血，竟真的寸寸断裂。
你已通过第一关。
玄枢的声音突然在识海深处炸响，像清泉漫过烧红的铁砧。
林渊瞳孔微缩，这声音比以往更清晰，甚至带着几分温热的呼吸感，仿佛她就站在他身后。
未及细想，整方空间突然开始扭曲——银白镜面化作飞灰，取而代之的是翻涌的赤焰，空气里浮动着焦糊的草木香，像极了当年灵界战场被魔火焚烧的味道。
林郎......
这声轻唤让林渊的剑尖猛地一颤。
他转身，看见苏清璃立在火焰中央。
她的月白裙裾被火舌舔出细碎的焦痕，发间那支他亲手雕的青玉簪子正摇摇欲坠，眼尾还沾着未拭的泪，与三年前在古魔渊谷底为他吸毒时的模样分毫不差。
救我......她向前踉跄两步，手腕上的冰魄铃发出细碎的响，别放弃我......
林渊的喉结动了动。
他能清晰闻到她发间熟悉的沉水香，能看见她眼睫上凝着的泪珠在火光里折射出虹彩——这些细节太真实了，真实得让他握剑的手泛起酸麻。
记忆如潮水倒灌：矿洞逃亡时她替他挡下的那一记鞭伤，化神劫夜她在他识海种下的护道印，混沌祭坛上她被侵蚀前最后扯动的嘴角......每一幕都像烧红的铁签，扎得他心口发疼。
这是意志淬炼。玄枢的声音再度响起，带着几分冷肃，幻象会以你最在意的弱点为刃。
林渊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已褪去迷茫。
他知道此刻站在火中的苏清璃，不过是弑天者意志从他记忆里扒出的碎片——就像当年矿奴、化神时的，本质都是催他动摇的刀。
可当苏清璃又向前一步，指尖几乎要碰到他的衣袖时，他还是不可抑制地伸出了手。
指尖相触的刹那，烫意灼得他倒抽冷气。
那不是苏清璃的温度。
真正的苏清璃总带着雪水浸过的凉，此刻这具幻象的皮肤却像刚从熔炉里捞出的铁块，烫得他掌心瞬间起了水泡。
林渊猛地缩回手，却见苏清璃的面容开始扭曲——左眼裂开蛛网状的细纹，右半边脸渗出暗红的雾气，正是混沌侵蚀的痕迹。
你看，她的声音变得沙哑刺耳，你连真正的我都救不了，凭什么说要斩神明？
林渊后退半步，后腰抵上无形的屏障。
他能感觉到九狱塔在识海深处震颤，每一层塔檐都迸出细碎的金光，像在为他加油，又像在警告。
幻象的手突然掐住他的脖子，指甲深深陷进皮肤：你根本不在乎人族，你只是贪恋人族需要你时的虚荣！
你根本不想救我，你只是害怕失去自己的！
住口！林渊暴喝一声，反手扣住那只手。
他能清晰感觉到幻象手腕处的骨节是死的，没有血脉跳动的温度。
可当他抬头，看见苏清璃眼底翻涌的暗红雾气里，竟映出自己当年在混沌祭坛前转身的画面——那时他为了封印混沌核心，选择先斩断与她的因果线。
我后悔。林渊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
幻象的动作一顿。
在祭坛转身的那一刻，我后悔了。他望着苏清璃逐渐龟裂的面容，喉间泛起血腥气，我后悔没有先抓住你的手，后悔用当借口逃避。
可就算再来一次......他松开手，退后半丈，九霄剑嗡鸣着浮至掌心，我还是会先封印混沌。
因为我知道，只有这样，才有资格站在你面前说我来救你
火焰突然暴涨三尺。
苏清璃的身影在火中剧烈扭曲，发出尖啸：你这是自欺！
你根本——
因果剥离。林渊低喝，后颈剑痕的光骤然化作金红锁链，缠上幻象的脚踝。
他挥剑的弧度与当年在时空秘境斩上古剑丸时如出一辙，却多了几分沉钝的痛意，我承认自己有弱点，承认会害怕、会后悔。
但这些......剑尖划过幻象心口，都是林渊的一部分。
幻象在剑罡中碎成星屑。
林渊单膝跪地，捂着心口剧烈咳嗽。
他能感觉到有什么滚烫的东西正从识海深处涌出，像岩浆般灼烧着他的魂魄——那是被斩断的因果碎片，带着他与苏清璃所有的羁绊、遗憾、未说出口的话。
这只是开始。玄枢的声音渐弱，混着火焰的噼啪声，真正的淬炼，是让你在最痛处，仍能握住自己的道。
林渊抬头，看见火焰中浮现出第二道身影。
那轮廓似曾相识，像极了风无痕临死前的模样。
他抹了把嘴角的血，将九霄剑深深插入地面。
剑尖触地的瞬间，整方空间的温度又升了十成，灼烧感从皮肤渗进骨髓。
他突然笑了。
原来所谓意志淬炼，从来不是要他斩断七情六欲。
而是要他在明知会痛、会伤、会后悔的情况下，依然选择握紧手中的剑——为了那些值得的人，为了那个他想看到的、没有天狱的世界。
火焰舔过他的衣角时，林渊缓缓站起身。
他望着逐渐清晰的第二道幻象，眼底的光比剑痕更亮。
这场试炼，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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