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珏贴着胸口,热得几乎灼穿皮肉。我落地时脚底一沉,泥地湿滑泛黑,像是被什么东西浸透了太久。瘴气比高空所见更浓,压在鼻尖的气味不是腐叶那么简单,而是夹着一丝铁锈般的腥,又混着某种焦苦,吸进喉咙后隐隐发麻。
我没再隐藏身形。匿形诀的效力已经到了尽头,周身灵力像被这林子一点点抽走,连指尖都开始发凉。玉珏的指引变得急促,每向前一步,那热度就跳一次,像是在催我快些,再快些。
前方藤蔓交错,枝干扭曲成拱门状,缝隙间透出一点昏暗的光。我放轻脚步,掌心扣住剑柄,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就在我拨开最后一层纠缠的枯藤时,声音先撞了过来。
是哭声。
极轻,断断续续,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呜咽,不敢大声,却又停不下来。那声音里没有力气,只有本能的恐惧,在这片死寂的林子里显得格外刺耳。
我冲了过去。
空地上,一个女人倒在地上,胸口插着一根泛着幽紫光的骨刺,刺身细长,末端还连着一小段翅翼状的残骨,显然是从活体上生生折下来的。她的衣襟已经被血浸透,深色的血渍还在缓慢扩散,渗进泥土里,发出轻微的“滋”声,像是被什么腐蚀着。
她还没死。
眼睛半睁着,瞳孔涣散,嘴唇微动,却发不出声音。她的手蜷在胸前,指尖朝向怀里那个孩子——一个五六岁的女童,穿着粗布短衫,脸上沾满泪和泥。她死死抱着母亲的腰,头埋在那片血污里,肩膀不停地抖。
而站在他们面前的男人,背对着我,玄色长袍垂地,衣摆绣着暗纹的黑翼,双肩处隐约有骨节凸起,仿佛随时会撕裂衣料展翼而出。他抬起右手,另一根骨刺正从掌心缓缓凝成,紫光流转,毒芒隐现。
“离渊。”我开口,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还要冷。
他动作一顿,没回头,只是轻轻笑了声,“昆仑虚的人,也敢踏足南荒禁地?”
我没有回答。剑已出鞘。
轩辕剑离鞘的瞬间,金光划破瘴雾,直逼他后心。他终于侧身,骨刺脱手射向那女人咽喉,却被我一剑挑偏,刺入地面,顿时腾起一股黑烟,泥土迅速焦化龟裂。
他转过身来,眉目冷峻,眼神却带着讥诮,“区区昆仑虚弟子,也配管翼族家事?”
“她不是翼族。”我挡在那对母女前面,剑尖指向他,“她是凡人。”
“私生女的母亲,与畜牲无异。”他冷笑,袖中寒光一闪,又是一道骨刺凝聚,“杀了,不过是清理污秽。”
话音未落,我已欺身而上。
剑光如瀑,三道连斩,逼得他连退两步。他抬臂格挡,一道骨刃自肘部弹出,与轩辕剑相击,火星四溅。我借力旋身,剑锋横扫,直取他咽喉。他仰头避过,发带却被削断,黑发散落下来,遮住半边脸。
“你护不住她。”他低声道,忽然抬手,掌心拍向地面。一圈紫色波纹自他脚下扩散,空气中骤然升起数十根骨刺,如荆棘般从地底穿出,直指四方。
我反手将轩辕剑插入土中,双手结印,一层淡金光罩瞬间展开,将我和身后的母女笼罩其中。几根骨刺撞上光幕,发出刺耳的刮擦声,光幕剧烈晃动,但未破裂。
“你若再进一步,”我盯着他,“我不介意让昆仑虚知道,翼君亲自动手,屠戮凡妇幼。”
他眯起眼,嘴角却扬了起来,“你以为,我会怕你们那些所谓的‘天规’?”
“我不在乎你怕不怕。”我握紧剑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我只问你一句——她做错了什么?”
他沉默了一瞬,忽然笑了,“她生了一个不该存在的孩子。仅此而已。”
风掠过林间,吹动他的衣袍,也掀起了女童的一缕头发。她依旧抱着母亲,手指抠进那件破旧的衣角里,指甲边缘已经发青,却仍不肯松开。
离渊看着她,眼神里没有怜悯,只有厌弃。“阿烬……这个名字,本就不该出现在翼族谱上。”
他说完,转身,身影一步步融入瘴雾深处。最后一根骨刺在他离去时崩解,化作灰烬洒落。
我没有追。
光幕散去,我立刻蹲下身查看那女人的伤势。骨刺贯穿心脏偏左,位置极险,且刺上残留的紫光仍在缓慢游走,像是活物般啃噬着她的经脉。我伸手按住她手腕,脉搏微弱得几乎摸不到,呼吸浅得如同随时会断。
“撑住。”我低声说,从袖中取出一枚符纸贴在她心口,符纸燃起淡淡青光,暂时压制住那股侵蚀之力。但她脸色越来越白,唇色发紫,体温正在迅速流失。
女童仍蜷在她怀里,浑身发抖,眼泪流干了,只剩下机械般的抽噎。我伸手想去抱她,她猛地缩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嘶哑的呜咽,像是受伤的小兽。
“别怕。”我放缓动作,声音尽量平稳,“我不会伤你。”
她没看我,只是把脸更深地埋进母亲的胸口,一只手却始终攥着什么,紧紧贴在心口。我借着微光看清了——那是半块玉佩,断裂的边缘参差,材质普通,上面刻着一个模糊的“烬”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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