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婉同志:信物(指秦书婉带回的情报)已安全转交上级,价值连城。‘蝴蝶’之巢遭重创,然元凶未除,隐患犹在。林同志下落已有眉目,正全力营救,然敌戒备森严,需耐心。你部英勇事迹,上级已悉知。万望保重,待机而动。卫。”
字迹在火焰下渐渐模糊消失。秦书婉握着那张轻飘飘的草纸,却觉得有千斤重。情报送出去了,“蝴蝶计划”被重创,这是好消息。但林曼丽依旧生死未卜,罪魁祸首逍遥法外……而“待机而动”四个字,更像是一种无奈的安慰。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还能“动”什么?
她将草纸凑近油灯,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跳动的火苗映在她唯一的右眼中,那里面不再有泪水,只剩下冰冷的、如同磐石般的坚定。
又过了几天,阿秀带来了一些旧报纸。秦书婉急切地翻找,终于在一张不起眼的角落,看到一则短讯:“江城近日破获一日谍网络,缴获大量机密文件……” 没有具体细节,没有姓名,但秦书婉的心脏却狂跳起来!这时间、这地点……很可能是军统内部清洗的余波,或许与沈醉的“殉职”有关!戴局长在灭口?还是在借机铲除异己?
她将报纸递给阿秀,指了指那则短讯。阿秀仔细看了,眉头微蹙,然后指了指报纸的日期,又指了指东方(重庆方向),摇了摇头。意思是:消息滞后,情况不明,重庆方面(指军统高层)不可信。
秦书婉默然。局势果然复杂。她想起沈醉最后的眼神,那个黄埔操场上最骄傲、最锐利的同学,最终却……她甩甩头,不再去想。过去的,已无法改变。重要的是现在,是未来。
她的体力渐渐恢复,已经能靠着阿秀特制的、更结实的双拐,在洞口稍微活动。她坚持每天锻炼,哪怕每次移动都痛彻心扉。她不能成为一个彻底的废人。
一个雨夜,阿秀冒雨归来,神色凝重。她罕见地主动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外面……风声紧。要转移。”
秦书婉心中一凛:“去哪里?”
阿秀摇摇头,用木炭在地上画了一个更复杂的路线图,指向西南方更深的大山。“更远,更安全。但路……更难。” 她看着秦书婉的腿,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秦书婉拄着拐杖,站直身体,尽管摇摇欲坠,眼神却锐利如刀:“再难,也得走。”
阿秀看着她,良久,缓缓点头。她开始默默收拾少得可怜的行装。
转移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进行。雨已经停了,但山路泥泞不堪。阿秀和一名绝对可靠的年轻交通员轮流背着秦书婉,在崎岖险峻的山路上艰难跋涉。秦书婉伏在阿秀并不宽阔的背上,能感受到她每一步的沉重和坚定。汗水浸湿了阿秀的后背,混合着泥土和草药的气息。
途中,他们险些与一队日军巡逻兵遭遇,靠着阿秀对地形的熟悉和敏锐的直觉,有惊无险地躲过。秦书婉紧紧握着怀里那把勃朗宁,手心全是汗。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成了战友的负担。
新的藏身点是一个几乎与世隔绝的悬崖山洞,入口隐蔽,易守难攻。但条件也更加艰苦。
安顿下来后,秦书婉看着阿秀忙碌生火的背影,突然开口:“阿秀,你……为什么救我?为什么帮我?”
阿秀添柴的手顿了顿。火光跳跃在她平静的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她没有回头,沉默了许久许久,久到秦书婉以为她不会回答。
然后,她极其缓慢地、用木炭,在洞壁上划了几个字:
“夫、儿、皆殁于金陵。”
秦书婉的呼吸骤然停止!金陵!南京!一九三七年!那场惨绝人寰的大屠杀!阿秀的丈夫和儿子……都死在了那里?!所以她才如此痛恨日本人?所以她才在这深山里,用这种方式抗争?所以她才对“蝴蝶计划”如此敏感?因为那魔窟,就建在南京的阴影之下!
巨大的悲恸和敬意涌上秦书婉心头。她伸出手,紧紧握住了阿秀冰凉粗糙的手。两个失去至亲、背负国仇家恨的女人,在这与世隔绝的山洞里,双手紧握,无声地传递着力量。
“我们会赢的,阿秀。”秦书婉看着洞外渐渐亮起的天光,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信念,“那些死去的人……不会白死。”
阿秀没有回答,只是反手握紧了她的手,握得那么用力,指节泛白。
山洞里,柴火噼啪作响,映亮了两张饱经风霜、伤痕累累,却同样写满不屈的脸。她们是这场残酷战争中,微不足道的两粒尘埃,却是烧不尽的原上草,是吹又生的生命力。
远方的枪炮声或许依旧密集,黑暗或许依旧浓重,但在这幽深的洞穴里,一点微弱的烛光,顽强地亮着,等待着破晓的时刻。
(秦书婉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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