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书阁一晤,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涟漪无声,却已悄然扩散。
慕容华回到昭华殿,屏退左右,独坐窗边。
袖中的那个锦囊被他取出,置于掌心。
锦囊是素雅的藏青色,并无多余纹饰,触手细腻,显然用料考究。
他并未立刻打开,指尖轻轻摩挲着锦囊表面,眸色深沉。
沈清弦此举,绝非单纯的示好或试探。
那枚锦囊,更像是一个信物,一个邀请,或者说,一个需要破解的谜题。
他解开锦囊系带,里面并非他预想中的墨锭,而是一小撮干燥的、色泽深褐的植物碎屑,散发着一种极其清淡、若有若无的异样香气,并非墨香,反而带着一丝凛冽的苦意。
除此之外,还有一张折叠得极为工整的、寸许宽的素笺。
慕容华展开素笺,上面只有四个清瘦峻挺的小字:
“静观其变。”
字迹从容,力透纸背,正是沈清弦的手笔。
静观其变?
慕容华捻起一点那植物碎屑,凑近鼻尖,仔细分辨。
那凛冽的苦意中,夹杂着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腥气。
他瞳孔微缩——这是“断肠草”研磨后混合了特殊香料的味道!
断肠草,剧毒,但其干燥碾碎后,微量嗅闻,却有提神醒脑、乃至短暂激发感知之效,常用于某些隐秘的追踪或警戒手段。
沈清弦送他此物,是何用意?警告?提醒他周围危机四伏,需保持警觉?还是……另有所指?
而那“静观其变”四字,更像是一种默契的暗示,仿佛在说:我知道你在查什么,也知道现在的风波,暂且按捺,等待时机。
他将碎屑重新包好,连同样笺放回锦囊,收入怀中暗袋。沈清弦此人,心思之深,远超他之前预估。
他不仅洞察了自己的动向,似乎还对宫中的暗流了如指掌,甚至可能……掌握着更多关于“相思引”、关于前朝暗卫的线索。
这是一个危险的人物,但或许,也是一个可以利用的契机。
……
夜色渐浓,空中积攒了整日的乌云终于承受不住重量,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
雨点敲打着琉璃瓦,发出连绵不绝的声响,掩盖了宫城中许多不为人知的动静。
沈清弦并未回府,而是在宫中值宿的廨房内,对着一局残棋。
棋盘上黑白子纠缠,杀机四伏,如同此刻的局势。
烛火摇曳,映照着他平静无波的侧脸。
心腹侍卫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门口,低声道:“大人,查到了。那本《山河异志》最后借阅记录是在三年前,由……已故的翰林院侍读,李崇明签押。”
“李崇明?”沈清弦执子的手微微一顿。
李崇明,三年前因卷入一桩科场舞弊案,被罢官流放,途中染病身亡。
一个已死的、并不起眼的翰林侍读,为何会借阅那本记载了“朱颜改”和玄鸟标记的《山河异志》?是巧合,还是……
“还有,”侍卫继续禀报,声音压得更低,
“属下暗中探查太医院档案库,发现近五年内,有关前朝医案、秘药方剂的借阅与誊抄记录,有十七次,其中三次,涉及‘相思引’相关记载的关联卷宗,借阅人署名……是院判,周明安。”
周明安,太医院院判,林国公夫人的远房表亲,向来以医术精湛、处事圆滑着称,是宫中的老人了。
沈清弦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果然牵扯到了林国公府。
那日琼林宴,林婉儿献舞失利,林国公府面上无光,紧接着就发生了长公主中毒事件……是报复?是警告?还是想借此将水搅浑,掩盖其他目的?
而那个玄鸟标记……李崇明……周明安……这其间,似乎有一条若隐若现的线。
“知道了。”沈清弦落下手中白子,棋盘上一条大龙顿时陷入重围,
“继续盯着周明安,还有……查一查李崇明流放前后的所有往来人员,尤其是……他与北境,是否有过关联。”
“是。”侍卫领命,悄无声息地退下。
沈清弦凝视着棋盘,目光锐利。
慕容烬的清洗行动虽然酷烈,但目标明确,主要集中在太医院下层和某些明显的前朝关联人员上,并未真正触及核心。
而那位长公主殿下,看似柔弱地置身事外,却轻描淡写地抛出了“相思引”的线索,将陛下的怒火引向了更深处。
如今看来,这潭水底下,藏着的不只是林国公府的私怨,恐怕还有更深的……关于前朝遗泽与当今权力格局的博弈。
而那位殿下,在其中,又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他想起藏书阁中,慕容华谈及北地风物时,那双清澈眼眸中一闪而过的、与娇柔外表截然不符的锐利与了然。
她绝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或许,他该换个方式,与她“交流”了。
……
昭华殿内,慕容华并未安寝。
夜雨声中,他凭窗而立,望着窗外被雨幕模糊的宫墙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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