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落在金属的断口上,反射出一道刺眼的白。我动了手指,指节僵硬,像生锈的铰链。相机残骸卡在掌心,边缘卷曲,烫得发麻。我用力攥紧,直到痛感从掌心蔓延到手臂,才确认这具身体还在。
我坐起来的时候,风衣滑落在地,布料摩擦灰烬,发出沙沙的声响。不远处,那件洗得发白的衬衫摊在地上,袖口还卷着,银链搭在领口,像一条安静的蛇。他也在。
陈砚撑着地面站起来,动作缓慢,像是刚学会用这副躯壳。他的眼睛扫过我,又低头看自己的手,指节一节节屈伸,仿佛在测试什么是否真实。我们没有说话,但我知道他在想同样的事——我们回来了,可回来的是谁?
脚边的七颗珍珠排成半圆,表面泛着温润的光,像是刚被水浸过。其中一颗裂了道细纹,不仔细看几乎看不见。我盯着它,想起最后那一刻的光,不是爆炸,也不是毁灭,而是某种东西被接上了。我和他,变成了同一种频率。
但现在,频率好像松动了。
我伸手去碰相机,镜头已经碎了,取景框黑着,却忽然闪了一下。没有字,也没有画面,只有一瞬的电流声,像有人在我脑子里按下了播放键。我没敢再碰。
“你还记得……”我开口,声音哑得不像自己的,“我们是怎么结束的?”
他没回答,只是弯腰捡起银链,慢慢绕回脖子。链身冰凉,贴着皮肤。他系扣的动作很稳,但手指抖了一下。
远处传来一声鸟叫,短促,然后没了。火葬场前的空地铺满灰烬,风吹过时,地上的粉末微微起伏,像一层薄雪。焚化炉的铁门半开着,里面漆黑,没有余火,也没有气味。
我往前走了几步,在灰烬边缘停住。脚印陷进去一寸,留下清晰的轮廓。就在鞋尖前方,半张照片露了出来,一角烧焦,像是被人踩进土里又翻出来。
我蹲下,用指尖把它抠出来。
照片上是两个孩子的背影,一高一矮,站在焚化炉门前。高的那个穿着深色外套,低马尾,肩膀窄;矮的那个穿旧衬衫,袖子卷着。他们的姿势很熟,像是常站在一起。背景是这扇铁门,门框上的锈迹和现在一模一样。
这不是过去的照片。
我翻过来,背面有字,墨水褪色,但还能看清:“容器07与08的结合体,将是完美的母体。”
笔迹工整,带着点旧式书写的弧度,像医院档案里的医生签名。我认得这种字——林晚写实验记录时,总把“体”字的最后一竖拉得很长。
指尖突然发烫。
照片上的墨迹开始晕开,不是被水浸湿,而是像活物般蠕动。我猛地松手,照片却没落地,反而浮在空中,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托着。灰烬从四面涌来,旋转、上升,在我面前凝聚成一道裙摆的形状——酒红色,丝绒质地,边缘绣着暗金纹路。
它缓缓向我靠近,不是攻击,也不是扑击,而是像一片落叶飘向树根。裙摆在离我胸口一寸处停下,轻轻颤动,仿佛在等待我伸手去接。
我后退一步,脚跟踩到一块硬物。低头看,是相机的金属管,从残骸里脱落的,一头尖锐。我弯腰捡起来,握在手里,掌心已经被划破,血顺着指缝流下来。
裙摆晃了一下,退开半尺。
“别碰它。”陈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快步走到我旁边,手里拿着那本修复笔记——我一直以为它在融合时烧没了。纸页边缘焦黄,像是从火里抢出来的。
他抬手,把笔记扔向裙摆。
笔记在空中自燃,火焰是淡蓝色的,没有热气,反而让周围的空气冷了几分。火舌舔过纸面时,原本空白的地方浮现出字迹,一行行浮现,像是有人在背后用隐形墨水书写:
“她们会带着记忆重生。”
字迹越来越亮,直到整本笔记都被蓝光包裹。裙摆剧烈震颤,像被风吹散的纱,迅速分解,重新落回地面,变回普通的灰烬。
火熄了。
笔记化作灰粉,随风飘散。最后一片纸页落地时,上面的字还没完全消失,隐约还能看到“重生”两个字的残痕。
我跪坐在地,手掌压着那半张照片,指缝里的血滴在碳化的边缘,渗进去,变成更深的黑。痛感让我清醒,但我已经开始怀疑——清醒是什么?是记得所有事,还是能分辨哪些是别人的记忆?
“我们没死。”我说,声音很轻,“可我们也不是原来的样子了。”
陈砚站在我旁边,没说话。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然后慢慢抬起,摸了摸颈间的银链。链子还是冷的,但不再像之前那样吸走体温。他试着拉了一下,扣环发出轻微的响声,结实,没断。
“它想让我们相信,”他终于开口,“融合不是结束,是开始。”
“可开始什么?”我抬头看他,“成为她?还是替她完成剩下的仪式?”
他没回答。远处的焚化炉铁门忽然动了一下,不是被风吹的,而是从内部轻轻推了一下,像是有人在里面伸手触碰。门缝扩大了一寸,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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