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一块浸了墨的绒布,正缓缓覆盖汴京的天空。小满糖坊的后院里,十几盏羊角灯被点亮,暖黄的光晕透过细密的灯纱洒下来,映得青砖地上的桂花影子轻轻晃动。灶台边还残留着白日熬糖的余温,混着空气中浮动的糖香、酒香与桂花香,酿成一种浓稠而温热的气息,将围坐在八仙桌旁的众人包裹其中。
桌子是临时拼凑的,铺着洗得发白的粗布,上面却摆满了精致的吃食——中央是一大盘热气腾腾的糖油果子,金黄的外壳裹着晶莹的糖霜,还粘着几粒饱满的桂花;旁边错落摆放着张老板的桂花糕、李老板的奶糖酥、赵老板的芝麻糖,每一样都码得整整齐齐,散发着各自独特的甜香。桌角的陶瓮里盛着甜米酒,清冽的酒液泛着淡淡的米香,被分装在粗瓷碗里,碗沿还凝着细密的水珠。
小满站在桌旁,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碗沿。他刚从柴房出来,眼底的红丝还未完全褪去,但脸色已平复了许多,只是平日里温和的眼神里,多了几分从未有过的凝重。苏小棠就站在他身侧,悄悄用胳膊肘碰了碰他的手臂,低声道:“别太急,大家都是信你的。”
小满侧头看她,苏小棠的眼眸在灯光下亮得像星星,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却掩不住眼底的担忧。他轻轻点头,深吸了一口气,转身看向围坐的众人。
桌旁坐的都是糖商联盟的十二家糖商,还有张彪带着的几个漕帮兄弟,王二和李二牛站在小满身后,手里还拿着刚擦干净的粗瓷碗,神色有些肃穆。白日里大家还在为联名礼盒的订单忙碌,此刻被小满紧急召集过来,脸上都带着几分疑惑,交头接耳的声音像细密的雨丝,在院子里轻轻浮动。
“张老板,你说林老板突然叫我们来,是出什么事了?”坐在角落的赵老板压低声音,手里捏着一块芝麻糖,却没心思吃。他的糖坊规模最小,之前被陈老板压榨得最惨,若不是小满牵头成立联盟,恐怕早就关门大吉了,因此对联盟的任何风吹草动都格外敏感。
张老板捋了捋下巴上的山羊胡,目光扫过小满凝重的神色,摇了摇头:“不好说,但看林老板的样子,怕是不简单。不过大家放心,林老板从来没让我们失望过,不管是什么事,跟着他准没错。”
旁边的李老板附和着点头,手里的奶糖酥被他捏得微微变形:“是啊,上次陈老板构陷我们,若不是林老板拿出台账,请来御医检验,我们这些人恐怕都要跟着遭殃。这次不管是福是祸,我都信林老板。”
议论声渐渐小了下去,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小满身上。小满端起桌上的粗瓷碗,碗里的甜米酒泛起细密的涟漪,他抬手示意众人安静,声音比平日里低沉了几分,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今天急着请大家来,没别的事,就是有两件心里话,想跟各位兄弟说清楚。”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个人的脸,从张老板布满皱纹的眼角,到赵老板紧张的嘴角,再到漕帮兄弟坚毅的眼神,最后落在苏小棠温柔的眼眸上,像是在积蓄着某种力量。
“第一件事,关于我的父母。”小满的声音顿了顿,指尖微微收紧,碗沿的冰凉透过皮肤传来,让他纷乱的心绪稍稍平复,“想必大家也知道,我是江南人,来汴京开糖坊,一是为了糊口,二是为了完成父母的心愿。但我一直没告诉大家,我父母当年,并不是意外去世的。”
这句话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在众人中激起了千层浪。王二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震惊:“老板,你说什么?林叔叔林阿姨不是……不是走水去世的吗?”他跟着小满这么久,只知道小满的父母在江南开糖坊,后来糖坊失火,双双葬身火海,却从未听说过其中另有隐情。
李二牛也瞪大了眼睛,手里的粗瓷碗差点脱手:“林老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有人故意放火?”
围坐的糖商们也炸开了锅,纷纷交头接耳,脸上满是难以置信。张老板皱紧眉头,问道:“林老板,你这话可有凭据?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小满深吸一口气,从怀里掏出那个泛黄的账本,轻轻放在桌上。账本的封皮已经磨损,边角有些卷曲,上面“林记糖坊”四个字却依旧清晰。“这是我父母当年的账本,”他伸手翻开账本,指着其中一页,“大家看这里,上面写着‘陈家糖行,欠银500两,拒不归还’,旁边还有一行小字,‘他们用劣质糖料冒充优质,劝诫无果,恐遭报复’。”
灯光下,账本上的字迹工整而有力,带着几分仓促,仿佛写下这些字的人,早已预感到了危险。众人凑近看了,脸上的神色渐渐变得凝重,之前的窃窃私语声也消失了,院子里只剩下风吹过桂花树的沙沙声。
“陈家糖行?”张老板突然想起什么,脸色一变,“难道是陈老板的父亲开的那家糖行?当年在江南,陈家糖行可是出了名的霸道,垄断了大半的糖料市场,不少同行都被他们挤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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