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未散尽,汴京的巷陌间浸着深秋的凉意,檐角的露珠坠落在青石板上,溅起细碎的水花。小满糖坊的朱漆大门上,那张“暂停营业”的封条格外刺眼,明黄的绫罗纸被晨风吹得微微颤动,像是在无声地诉说着这场未平的风波。
巷子里静得出奇,往日此刻该是糖香弥漫、人声鼎沸的模样——学徒们忙着搬货、市井百姓排队买果子、孩童们围着糖人摊叽叽喳喳。可如今,只有几片枯黄的桂花瓣打着旋儿飘过,落在紧闭的门板上,更添了几分寂寥。
后院的灶房里,却早已升起了袅袅炊烟。
小满穿着一身素色短打,袖口挽至小臂,露出结实的手腕。他正站在灶台前,手持长柄木勺,缓缓搅动着锅里的糖稀。炉火不旺,橘红色的火苗舔舐着锅底,将他的侧脸映得暖意融融。糖稀在锅中慢慢融化,起初是颗粒分明的白砂糖,渐渐化作琥珀色的浆液,随着木勺的转动,泛起层层细腻的糖丝,清甜的香气顺着锅盖的缝隙溢出,驱散了灶房里的寒气。
“老板,火候差不多了吧?”王二蹲在灶门口,往炉膛里添了一小块木炭,抬头望着小满的背影问道。他脸上还带着未消的淤青,那是前几日砸店风波中留下的痕迹,此刻却眼神明亮,没有半分颓唐。
小满手腕微顿,低头看着锅中的糖稀,用木勺挑起一缕,糖丝如银线般垂落,落在锅里发出轻微的“嗤啦”声。“再熬片刻,要让糖稀更绵密些,老人孩子吃着才不粘牙。”他的声音平静,听不出丝毫焦虑,仿佛门前的封条与这场风波都与他无关。
李二牛端着一盆洗净的桂花走进来,金黄的花瓣上还沾着水珠,香气清甜。“老板,这是今早刚摘的桂花,您看看能用不?”他把盆放在案板上,看着小满熟练地搅动糖稀,忍不住说道,“其实咱们没必要免费送,现在糖料成本这么高,联盟的兄弟们还等着咱们消息呢。”
小满闻言,抬起头笑了笑。他的眼角带着淡淡的倦意,连日来的奔波与压力让他清瘦了些,但眼神依旧澄澈,像盛着清晨的月光。“二牛,你忘了我爹娘常说的话?做生意,先做人。这巷子里的百姓,当初咱们刚开糖坊时,谁没帮过忙?张阿婆送的腌菜、李大叔帮着修的灶台、孩子们替咱们吆喝……现在咱们遇到点难处,总不能关起门来自己愁,倒让他们跟着担心。”
他拿起木勺,舀了一勺糖稀,缓缓倒入装有桂花的瓷碗中,糖稀的热度瞬间激发了桂花的香气,浓郁的甜香混合着花香,在灶房里弥漫开来。“这些果子,就当是给大家报个平安,告诉他们小满糖坊还在,我们没倒下。”
王二挠了挠头,咧嘴笑了:“老板说得对!我这就去把蒸笼热上,今天咱们多做些,让巷子里的人都尝尝。”
“再做点糖人吧。”小满补充道,“孩子们怕是惦记很久了。”
灶房里的动静渐渐大了起来,劈柴声、舀水声、搅拌糖稀的沙沙声交织在一起,打破了巷子里的沉寂。苏小棠提着食盒走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忙碌而温暖的景象:小满在灶台前专注地熬着糖稀,王二在一旁揉着面团,李二牛正小心翼翼地将桂花糖稀倒入模具中,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在他们身上镀上一层金边。
“我就知道你们在这里忙活。”苏小棠笑着把食盒放在桌上,打开盖子,里面是几碟精致的小菜和热腾腾的馒头,“我娘让我送来的,说你们一早起来熬糖,肯定没吃早饭。”
小满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过身来,看到苏小棠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眼底却藏着一丝担忧,心中不由得一暖。“辛苦你了,跑这么远的路。”
“跟我还客气什么。”苏小棠拿起一块干净的布,擦了擦小满额角的薄汗,“皇上那边还没消息,联盟的兄弟们有没有再抱怨?”
“抱怨肯定是有的,但更多的是信任。”小满拿起一个刚做好的桂花糕,递到苏小棠嘴边,“尝尝?刚出锅的,还热着呢。”
苏小棠咬了一小口,桂花的清香与糖的甜润在口中交融,甜而不腻,回味悠长。“好吃,比以前的更香甜了。”她笑着说,“看来这场风波,倒让你把手艺又精进了一层。”
“是心境不同了。”小满看着她,眼神温柔,“以前只想着把糖坊做好,赚更多的钱,让大家过上好日子。现在才明白,‘甜’不仅是味道,更是心安。只要大家心里踏实,日子就不会差。”
说话间,巷子里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伴随着孩童的嬉闹声。王二探头往外看了一眼,笑着喊道:“老板,小豆子他们来了!”
小满走到门口,推开半扇门。晨雾已经散去,阳光洒在巷子里,暖洋洋的。几个穿着打补丁衣服的孩子正站在糖坊门口,探头探脑地往里看,为首的正是小豆子。他约莫七八岁的年纪,头发枯黄,脸上带着几道浅浅的污渍,身上穿着一件不合身的旧棉袄,袖口磨得发亮,但眼睛却像星星一样亮,直勾勾地盯着院子里的糖人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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