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京城的春日,终究没能抵挡住汹涌的暗流。
关于科场泄题的流言,如同瘟疫般在举子之间疯狂传播,起初只是私下的窃窃私语,渐渐演变成公开的愤懑与质疑。
一些家境贫寒、全凭自身苦读的学子,在发现那些手握“密卷”的官宦子弟志得意满、高谈阔论时,积压的不满终于爆发。
贡院附近的茶楼酒肆,成了风波最初的中心。
“岂有此理!寒窗十载,竟不如人家一纸密卷!”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儒衫的年轻举子,愤而将手中的茶碗掷在地上,碎裂声引来四周注目。
他面色涨红,眼眶却因激动和屈辱而泛红。
旁边有人低声劝慰:“李兄,慎言!此事尚无定论……”
“定论?还要什么定论!”
那李姓举子声音更大,指着窗外巍峨的贡院,
“那些题目,那些策论方向,若非内部泄露,岂能如此精准?这科场,还有何公道可言!”
类似的场景在多家茶馆上演。
愤怒如同野火,迅速蔓延。
更有甚者,不知从何处得到了那些“密卷”的抄录本,将其公之于众,白纸黑字,与市面上流传的备考重点一对比,疑点重重,几乎将“泄题”二字钉在了板上。
很快,这份骚动便不再局限于学子之间。
都察院的几位御史,尤其是那位以刚直不阿闻名的刘文正,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猎犬,立刻行动起来。
他们连夜整理风闻奏报,搜集“密卷”证据,一道道参劾科举主考官、质疑科场公正的奏折,如同雪片般飞向宸帝的御案。
五皇子顾玄朗这几日可谓是焦头烂额。
他府上门前虽然依旧车马不断,但来的多是打探消息、寻求庇护的涉案官员及其家眷,往日的奉承阿谀变成了惶惶不可终日的哀求和打点。
他试图弹压流言,命五城兵马司驱散聚集的学子,却反而激起了更大的反弹。
学子们群情激愤,几乎要与兵丁发生冲突,场面一度失控。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
顾玄朗在书房内大发雷霆,将一套上好的青瓷茶具扫落在地,碎片和茶水四溅。
他脸色铁青,眼中布满了血丝,
“连这点流言都压不下去!那些御史是干什么吃的!还有你!”
他指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礼部一名郎中,
“命题的环节到底哪里出了纰漏?!查!给本王彻查!”
那郎中磕头如捣蒜,却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泄题之事牵扯太大,利益链条盘根错节,他一个小小的郎中,哪里敢深究?
就在顾玄朗疲于应付之际,一道来自宫中的急召,如同催命符般送达——宸帝命他即刻入宫觐见。
紫宸殿内,气氛凝重得如同结了冰。
宸帝顾臻端坐于龙椅之上,面色阴沉如水。
他面前的龙案上,堆积着厚厚一摞奏章,皆是参劾科场不公、要求严查的。
殿内,宗人府宗令、刑部尚书、大理寺卿三位重臣垂手肃立,大气不敢出。
都察院左都御史刘文正则手持笏板,一脸正气凛然,显然刚刚慷慨陈词完毕。
顾玄朗一进殿,便感觉到那几乎要将他洞穿的冰冷目光。
他连忙跪下行礼,心中已是七上八下。
“顾玄朗!”
宸帝的声音如同寒冰撞击,带着压抑到极致的怒火,
“你看看!好好看看这些奏章!科场重地,国之抡才大典,如今竟成了藏污纳垢之所!泄题舞弊,流言四起,举子哗然!你身为本次春闱主考,作何解释?!”
顾玄朗额头沁出冷汗,伏地道:“父皇明鉴!儿臣……儿臣对此亦不知情!定是有人恶意构陷,散布流言,意图扰乱科场,抹黑朝廷!儿臣已命人严查流言来源,定将幕后黑手揪出!”
“不知情?构陷?”
宸帝猛地一拍龙案,震得笔架乱颤,
“证据确凿!那些流传出来的题目、策论,与可能的出题范围高度吻合,你告诉朕这是巧合?!刘御史!把你搜集到的‘密卷’给他看看!”
刘文正立刻将几份抄录清晰的“密卷”内容呈到顾玄朗面前。
顾玄朗只看了一眼,便觉眼前一黑。
那些题目,尤其是那道关于漕运新政的策论,与他之前和几位心腹幕僚推测、并隐约向某些关系亲近的官员“暗示”过的方向,何其相似!这绝非空穴来风!
他心中又惊又怒,惊的是泄题范围竟如此之广,怒的是手下人办事如此不密!但他绝不能承认!
“父皇!这……这定是有人揣摩圣意、推测考题,故意伪造出来混淆视听的!儿臣愿以身家性命担保,绝无泄题之事!请父皇给儿臣时间,儿臣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还科场一个清白!”
他只能咬死不认,并将水搅浑。
“查?你让朕如何再信你?”
宸帝目光锐利如刀,
“如今满城风雨,举子激愤,若不迅速平息,朝廷颜面何存?科场信誉何在?!”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