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过后,太虚山的绿意已浓得化不开。镇魂花海的银灰色花苞缀满枝头,像攒了一春的星光,只待某个暖夜便会绽放;离火莲的新叶浮在归墟海眼的水面,叶缘卷着金边,将阳光折射成细碎的金斑,落在岸边的阴阳草上——那些草已长到半尺高,幽蓝与翠绿的叶片交错,风一吹便像两界的波纹在低语。
苏寒每日清晨都会去花海旁静坐。他不再刻意运转灵力,只是任由气息随着草木的呼吸起伏——花苞舒展时他便吸气,叶片垂落时他便呼气,像与这片花海共用一颗心脏。有弟子好奇问他在做什么,他只说:“在等花开,也在等自己的心静下来。”
“师父,那孩子托人送来了‘两界花土’。”沈砚提着一个陶瓮走来,瓮里的土一半是人间的黑壤,一半是冥界的青泥,却在运输途中自然交融,分不清界限,“他说这土能让镇魂花在两界都扎根,还说阴兵们帮他挖了半月才凑够,怕路上坏了,特意用灵草裹着。”
苏寒打开陶瓮,土香里带着幽冥的清润与人间的醇厚,竟比寻常花土更显生机。“你看这土,本是两界,却能在一个瓮里相融,比任何道理都有说服力。”他取了些花土,小心地培在镇魂花的根须旁,“花若有灵,定会明白这土的心意——不是要它偏向哪一界,是让它在两界的滋养里,长得更自在。”
沈砚蹲在一旁帮忙,指尖沾着花土:“天玄宗也送来了新制的‘润花露’,用离火灵米的米汤和归墟泉水熬的,说喷在花苞上,能让花开得更匀。”他将花露喷在花苞上,水珠顺着花瓣滚落,在土里洇出小小的湿痕。
“润物从不是强灌,是顺着它的性子来。”苏寒看着水珠渗入土中,“就像这花露,若是直接浇在根上,或许会伤了须;喷在花苞上,让它自己慢慢吸收,才是真的好。修行也一样,不能硬逼自己突破,要等心和力都准备好了,自然水到渠成。”
上午的丹鼎堂,苏璃正用阴阳草和新采的镇魂花粉炼“凝心香”。草叶的幽蓝在石臼里被碾成汁液,与银灰色的花粉相融,竟变成柔和的月白色。“这香不点燃时也有清味,能让人心神平和。”她将香粉装进木盒,“那孩子说冥界的魂灵怕浓烈的气味,这淡香正好,既能安神,又不扰人。”
老木匠拿着新做的香插走来,香插是用镇魂花的老根雕的,形状像朵半开的花:“你看这孔,我特意打得斜了些,香插上时像花茎在歪着生长,更自然些。”他把香粉撒了些在香插的纹路里,“这样香粉慢慢渗进去,连香插都会带着香味,像真花一样。”
苏寒看着香插与香粉,忽然笑道:“你们这是把‘润物无声’做进了物件里。香不烈,插不僵,连香味都要慢慢渗——这才是新道的样子,不张扬,却处处透着心意。”
午后的混元学院,弟子们在院子里搭了个凉棚,棚顶爬满水纹草的藤蔓,叶片上的纹路在阳光下映出流动的光斑,像在地上铺了层水幕。星璃正在给弟子们讲“两界灵脉图”,图上的银灰色光带比从前更密,在人间与冥界的边界交织成网,每个交点处都画着小小的花——是那名半阴少年种的镇魂花。
“你们看这些交点。”星璃指着其中一处,“这里的光带最亮,因为那里的花长得最好,魂灵和凡人常在花旁歇脚,人气与幽冥气交融,灵脉自然就活了。”她抬起头,望着棚顶的水纹草,“就像这藤蔓,看着是在随便爬,其实每片叶子都朝着有光的地方,这就是‘顺性’的智慧。”
苏寒坐在凉棚的角落,听着星璃的讲解,看着弟子们认真的模样,忽然觉得新道早已不是他一个人的事。它在沈砚的剑招里,在苏璃的丹药里,在星璃的星图里,在那名少年的花田里,甚至在老木匠的香插里——像水纹草的藤蔓,悄悄爬满了每个角落,却从不张扬,只在需要时,透出一片阴凉。
傍晚的归墟海眼,夕阳将水面染成金红。苏寒望着远处冥界的方向,那里的天际线隐约泛着幽蓝的光,想来是少年点亮了忘川灯。沈砚递来一件薄外衣:“师父,风凉了,该回去了。”
“你看这水面的光。”苏寒指着金红的水波,“夕阳要落了,却把最后一点暖留在水里;冥界的灯要亮了,却把幽蓝的光送过来一点——它们从不说要照亮谁,却自然而然地把光分给对方。这就是‘润物无声’的极致,不用刻意做什么,却彼此滋养。”
沈砚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果然见金红的水波与幽蓝的微光在远处的水面渐渐交融,变成温柔的月白色。“就像师父您。”他轻声说,“您从没说过要我们学什么,却用日常的言行告诉我们该怎么做——种花要耐心,炼药要细心,待人要诚心,这些比任何教法都管用。”
苏寒笑了,眼角的纹路在夕阳里格外柔和:“我不过是跟着草木学,跟着灯火学,跟着你们每个人学——天地早就把道理摆在那里了,花开要等,水涨要顺,人心要暖,我们照着做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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