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过后的太虚山，地气带着湿意往上冒。归墟海眼的岸边软得能踩出浅坑，水纹草的新叶卷着露珠，在晨光里舒展成碧色的涟漪；那名半阴少年捎来的镇魂花籽已破土，嫩芽顶着褐色的种皮，像举着小伞的孩童，怯生生又带着韧劲。
苏寒蹲在花苗旁，指尖轻轻拂去种皮上的浮土。土粒沾在指腹上，带着灵脉的温凉——这是时空归墟后，大地最本真的气息，没有过去的残影，也没有未来的虚浮，只有当下的鲜活。
“师父，天玄宗的离火莲籽发了芽，比去年早了三天。”沈砚提着竹篮走来，里面装着刚采的露水，“他们说这是‘地暖’的缘故，还说要把莲池拓得再大些，夏天好请咱们去赏莲。”
苏寒接过露水，小心地浇在镇魂花苗周围。水流顺着土缝往下渗，嫩芽立刻晃了晃，像是在道谢。“不是地暖，是地气活了。”他望着归墟海眼的方向，水面下的灵脉在晨光里泛着银灰色的光，“以前的灵脉总带着些紧绷，现在松快了，像人舒开了眉头，自然能养出好东西。”
沈砚挨着他蹲下，看着花苗的根须在湿土里悄悄蔓延：“那孩子说，冥界边界的阴阳草也发了芽，一半在人间的土地上长叶，一半在冥界的石缝里扎根，看着倒像两界的手在土里相握。”
“这就是春归的痕迹。”苏寒捏起一小撮土，土粒从指缝漏下，落在草叶上，“不一定非要开花结果，哪怕只是根须多扎了一寸，都是好的——修行和草木一样，急不得，要等它自己愿意舒展。”
上午的混元学院，弟子们在廊下晒书。《新道年鉴》的书页在风里翻动，阳光透过纸页上的字迹，在地面投下细碎的黑影——是沈砚写的“元宵记事”，是星璃画的星图，还有那名半阴少年用歪扭的字迹写的“种花日记”。
“你看这影子，像不像咱们的修行？”老木匠背着工具路过，指着地面的黑影笑，“字在纸上，影在地上，看着不一样，根却是同一个——就像我做木椅，榫卯在暗处，稳不稳却看得到。”
苏寒笑着点头：“你说得对。修行的痕迹不在剑招多厉害，在心里的光够不够稳；就像这书影，不在字多好看，在能不能让人看懂道理。”他拿起少年的“种花日记”，纸页边缘沾着泥土，字迹里却透着认真，“这孩子的修行，都写在这日记里了——今天浇了多少水，明天要松多少土，比任何心法都实在。”
午后的演武场，沈砚正教弟子们练“踏青剑”。这剑招是他根据春日踏青的步态创的，迈步时像踩在青草上，收势时像拂过花枝，没有凌厉的锋芒，却带着生生不息的暖意。“记住，剑要像春风，能吹开花，也能护着芽，不能像寒风，只知道吹折枝。”
天玄宗的弟子来串门，看了片刻忍不住加入：“这剑招和我们新练的‘离火踏青式’很像！”他挥动离火剑，火焰在剑锋流转却不灼人，像春日的暖阳落在草叶上，“老宗主说，春天的火要‘温’，不能‘烈’，就像这剑招，要带着护生的心，不能只有伤人的力。”
两人的剑招在演武场交织，离火的暖与踏青的柔融成一片金绿的光带，竟在地面催生出细小的草芽。“你看，剑招里有了春意，连土地都能感应到。”沈砚收剑时，草芽还在轻轻颤动，“这就是‘春归有痕’——不必刻意留下什么，只要心里有暖意，天地自会记着。”
傍晚的丹鼎堂，苏璃正用新采的阴阳草炼“踏青丹”。草叶的幽蓝与翠绿在丹炉里交融，炼出的丹药带着淡淡的青草香，能让修士在踏青时更好地吸收春气。“那孩子托人带了些冥界的‘忘忧草’，说混在阴阳草里炼药，能让人忘了烦恼。”苏璃将丹药装进瓷瓶，“其实哪是药能忘烦恼，是看到草木发芽，心里的结自然就松了——春天本就是让人‘放下’的时节。”
星璃拿着新绘的“春灵图”走进来，图上标注着各处灵脉在春日的流转轨迹：“你们看，归墟海眼的灵脉往东南流了，那里的镇魂花苗长得最旺；冥界边界的灵脉往西北走了，正好能滋养阴阳草——天地都在帮咱们护着这些新生命呢。”
苏寒接过春灵图，指尖顺着灵脉的轨迹划过：“这就是新道的灵脉，不再分人间与冥界，只跟着生机走。就像这春天，不管是人间的花，还是冥界的草，该发芽时都会发芽，该生长时都会生长，没有分别。”
夜幕降临时，春雨淅淅沥沥地落下来。苏寒站在玉虚宫的廊下，看着雨丝落在镇魂花海的嫩芽上，溅起细小的水花。沈砚端来一盏热茶，茶香混着雨气，格外清润：“师父，您看这雨，下得不大，却能让所有草木都喝到水——就像新道，不用做什么大事，能让每个生灵都有生路，就够了。”
“是啊。”苏寒望着雨中的归墟海眼，水面被雨丝敲出无数小坑，却很快平复，“你看这水面，不管雨下得多密，总能慢慢平复；就像这世道，不管遇到什么难，只要有生机，总能慢慢好起来。”他指着远处的灯火，雨幕里的光虽模糊，却都亮着，“那些灯也在等雨停，等明天的太阳——这就是希望，比任何力量都可靠。”
雨停时，天边泛起淡淡的虹光。归墟海眼的水面映着虹光，像铺了条七彩的路，从人间一直延伸到冥界的方向。那名半阴少年种的镇魂花苗在雨里挺得更直了，阴阳草的叶片上滚动着水珠，一半映着虹光，一半映着星光，像两界的眼睛在眨。
苏寒回到书案前，在《新道年鉴》的空白页上写下：“春归不必惊天，一芽破土即是证；道成无需动地，寸心向暖便为真。”写完后，他将年鉴合上，窗外的虹光正渐渐淡去，却在花苗的叶尖留下了细碎的光斑——那是春归的痕迹，也是新道的印记，在时光里，悄悄生长，从未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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