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式织机与改良兵刃带来的震动,如同投入湖面的巨石,涟漪层层扩散,久久未能平息。朝野上下,对“格致创新”之策再无质疑之声,连带着对皇长孙朱雄英的敬畏与信服,也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然而,这股因“格物”而起的浪潮尚未完全落下,另一件关乎国本的大事,又悄然被提到了朱元璋的御案之前。
年关将近,洪武皇帝朱元璋却病倒了。
并非什么沉疴重疾,只是积年的劳碌与近日的寒潮交织,引发了一场来势汹汹的风寒。虽经太医精心调理,龙体渐安,但精力终究大不如前,需要静养。连续数日未能临朝,堆积的奏章如同小山,许多需要皇帝亲自裁决的军政要务也不得不暂时搁置。
这一日,朱元璋斜靠在暖阁的软榻上,脸色仍有些苍白,听着太子朱标禀报近日紧要政务。当听到北疆燕王朱棣再次上书,以“侦知北元伪主有集结迹象”为由,请求调拨更多粮草军械,并希望允许其“便宜行事”时,朱元璋的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
他挥了挥手,打断了朱标的禀报,声音带着一丝疲惫:“老四……最近很活跃啊。”
朱标心中一凛,知道父皇对四弟的猜忌并未因之前的捷报而消除,反而可能因其接连不断的请求而加深。他连忙道:“四弟镇守北疆,责任重大,谨慎些也是应该的。”
朱元璋不置可否,目光投向窗外萧索的庭院,沉默了片刻,忽然问道:“标儿,若是朕让你监国,你可能稳住这朝局?可能……压得住你那几个不安分的弟弟?”
“监国?!”
朱标浑身一震,猛地抬头看向父皇。监国,意味着在皇帝无法理政时,由储君代行皇权!这不仅是天大的信任,更是沉甸甸的责任,也是极其敏感的讯号!
“父皇!儿臣……儿臣恐难当此重任!”朱标下意识地推辞,并非虚伪,而是深知其中牵扯的利害关系。诸王在外,拥兵自重;朝堂之内,派系林立。他虽为太子多年,仁厚有余,威望却未必能完全震慑住所有心怀异志者。
朱元璋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期许,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他何尝不知道自己这个儿子的性情?仁孝宽厚,是守成之君的好材料,但在这开国未久、内外皆需强力手腕的时刻,似乎……还欠缺了些许杀伐决断的魄力。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转向了侍立在朱标身侧,始终沉默不语的朱雄英。
“英儿,”朱元璋的声音缓和了些,“若你父亲监国,你以为,当务之急为何?又该如何应对你四叔那边的请求?”
又是一个直指核心的考教!而且是在涉及“监国”这等敏感大事的背景下!
朱雄英心中瞬间转过无数念头。他知道,这是皇祖父在权衡,也是在为未来布局。他必须给出一个既能体现格局、又能顾及现实、还能安抚圣心的答案。
他上前一步,神色沉稳,声音清晰:“回皇爷爷,父亲若监国,乃名正言顺,儿臣以为,朝中绝大多数忠贞之臣,必当尽心辅佐,此乃大势,无需过虑。”
他先定下“名正言顺”和“大势”的基调,给朱标也是给自己打气。
“至于当务之急,”他略一沉吟,“孙儿以为,首在‘稳定’与‘平衡’。”
“稳定,在于确保政务畅通,民生无虞。父亲可依常例,与内阁、六部重臣协同处理日常政务,非军国大事、涉及祖制变更或重要人事任免,皆可循章办理,以示朝廷运转如常,安定人心。”
“平衡,”他话锋一转,目光微凝,“则在于妥善应对各方势力,尤其是……诸位皇叔。”
他看向朱元璋,坦然道:“四叔乃至诸位皇叔,乃皇祖父亲封,为国屏藩,于国有功。父亲监国,对待诸位皇叔,当以‘怀柔安抚’为主,‘坚守原则’为辅。”
“具体至四叔所请,”朱雄英语气平和却坚定,“粮草军械,关乎边关稳定,朝廷理应酌情拨付,以示支持,安边军之心,此乃‘怀柔安抚’。然,‘便宜行事’之权,涉及兵权调动,关乎朝廷法度,非比寻常。父亲可回复四叔,言明朝廷信重其能,然用兵大事,仍需遵循朝廷整体方略,遇有重大敌情,当及时奏报,由朝廷统筹决策。此乃‘坚守原则’。”
他顿了顿,补充了关键一句:“同时,父亲可借拨付粮草军械之机,选派得力干员,以‘协理军务、确保物资到位’为名,前往北平,一则体现朝廷关怀,二则……亦可实地了解北疆真实情况,确保信息畅通。”
这番话,既维护了朝廷权威和中央集权的根本原则,又没有直接驳斥朱棣的请求,反而给予了实质性的支持,同时埋下了监察的伏笔。可谓刚柔并济,思虑周全。
朱元璋听着,眼中疲惫之色似乎都消散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亮的光彩。他看着朱雄英,仿佛在看一件稀世珍宝。
“那……若是你那些皇叔,借此机会,生出些不该有的心思,又当如何?”朱元璋追问,语气带着一丝冷意。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