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暴雨刚过,空气里浸着湿冷的潮气,旧书街飘着纸页发霉的味道,混着樟木的清香,像陈放了多年的老物件。成小驴按着韩小红给的地址,在巷子深处找到那家叫“墨渊”的书店。木质招牌被白蚁蛀得斑驳,边角都卷了起来,门框上挂着串风铃,锈迹斑斑的,风一吹也没个声响,像个哑巴似的吊在那儿。
他推开门,“吱呀”一声,门板摩擦着地面,打破了书店的寂静。抬眼的瞬间,他看见一双正在整理书架的手——那双手细白得像初春刚冒头的笋尖,没涂指甲油,指甲修剪得干干净净,圆润的指尖透着淡淡的粉。腕骨凸起的地方贴着块小小的创可贴,上面印着浅粉色的小花,和周围厚重的旧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请问需要什么?”
女孩抬头,声音像山涧的泉水,清冽又柔和。她留着齐耳短发,碎发别在耳后,露出光洁的额头,额前没有一丝碎发乱飘。身上穿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连衣裙,领口扣得严严实实,胸前别着个小小的胸牌,上面用钢笔写着“秦思雨”三个字,字迹娟秀。
成小驴愣在原地,一时间忘了说话。她的眼睛太干净了,像两潭没被污染的山泉水,清澈得能照见他脸上的慌张和工装的褶皱。这和他在东莞见过的所有女人都不一样——没有于莉那种锋芒毕露的锋利,没有白洁那种拒人千里的冷硬,没有秦淮茹那种被生活压垮的疲惫,也没有韩家姐妹那种活蹦乱跳的鲜活。她就像书店里的旧书,安安静静的,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我、我帮韩小红送书。”他反应过来,赶紧从背后取下那个用雨衣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包裹,递了过去。
秦思雨伸手接过,指尖不经意地擦过他掌心的老茧——那是常年拧螺丝、握扳手磨出来的,粗糙得很。她的指尖却软乎乎、凉丝丝的,像刚从井里捞出来的水。她拆包裹的动作很轻,手指捏着雨衣的边角,一点点掀开,像在对待易碎的珍宝,生怕弄皱了里面的东西。
当包裹里的《格雷氏解剖学》露出来时,她的动作顿了顿,突然抬头看向成小驴,眼睛里带着点急切:“小红她……还好吗?最近没出什么事吧?”
成小驴看见她的耳廓慢慢泛红,像一块温润的白玉染上了淡淡的胭脂,连脖颈都透着点粉。书架间飘着樟木和旧纸的特有气味,阳光从百叶窗的缝隙漏进来,照见空气中的浮尘缓缓飞舞,落在她的发梢上,像撒了层细盐。
“她挺好的,让我把这个交给你。”成小驴摸出韩小红塞给他的借书卡,卡面还带着少女的体温,温温的。
秦思雨接过借书卡,低头核对上面的信息,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阴影。成小驴的目光落在她手边的书架上,看见她正在看的一本《临床护理学》,书页已经被翻得有些毛边,里面夹着几张医院缴费单的碎片,碎片上的金额栏被反复涂改,能隐约看见“5000”“3000”的数字,最后都被划掉了。
就在这时,门口的风铃突然“叮铃”响了一声——大概是风终于吹动了那串锈迹斑斑的铃铛。两人同时转头,看见刀疤脸带着两个小弟,吊儿郎当地晃过店外。他们的眼神扫过书店的玻璃窗,带着股凶神恶煞的劲儿。
成小驴下意识地伸手,把秦思雨往书架深处带。他的动作有点急,胳膊肘撞到了旁边的书架,“哗啦”一声,一排旧书轰然倒塌,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混乱中,他护着秦思雨跌进书架的角落,自己则挡在她身前,后背顶着冰冷的书架和散落的书本。
“别出声。”成小驴压低声音,气息喷在秦思雨的头顶。他能感觉到掌心隔着薄薄的连衣裙,传来她急促的心跳,像揣了只小兔子,“咚咚”地跳个不停。
秦思雨的呼吸也有些急,喷在他的颈间,带着淡淡的薄荷糖味道,清新又甜润。黑暗中,她的手轻轻拉住了他工装的下摆,指尖不经意间碰到了他别在腰间的栀子花徽章,那枚染过血的徽章,此刻隔着布料,传来一点冷硬的触感。
“你是莉姐的人?”她凑在他耳边低语,温热的气流拂过他的喉结,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成小驴没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外面传来刀疤脸几人的说话声,粗鄙不堪,夹杂着笑声,慢慢远去了。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成小驴才松了口气,扶着秦思雨站起来。
他们此刻困在了哲学区和医学区的夹角,周围堆着散落的书本。秦思雨弯腰捡书时,后颈的衣领往下滑了点,露出一小块淡褐色的胎记,形状像一片小小的雨云,藏在白皙的皮肤里,很不显眼。
“谢谢。”她一边捡书,一边轻声说,动作不疾不徐,把散落的书一本本按分类放回原处。她的手指很灵活,哪怕是厚重的精装书,她也能稳稳地托住,放回对应的书架上,“小红常说起你,说你很靠谱。”
成小驴帮她搬那套厚重的《辞海》,这套书足足有十几本,每本都沉甸甸的。他无意间瞥见秦思雨的鞋子——那是一双洗得发白的布鞋,鞋底已经磨得几乎透明,能隐约看见里面的鞋垫,鞋尖还有个小小的破洞,露出一点脚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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