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莉的手腕猛地一僵,指尖的颤抖透过布料传过来,像初春未化的冰碴子蹭过皮肤。她没挣扎,沉默几秒后慢慢抽回手,跟着一个冰凉的硬物被塞进成小驴掌心——是那把枪,枪身还留着她掌心的余温,枪柄上的栀子花纹路硌得掌心生疼,像刻在骨头上的念想。
“明天去找白洁。”黑暗里,她的声音压得极低,混着窗外巷子里流浪狗的吠叫,“把这个交给她,告诉她账本藏在‘老地方’,让她盯紧陈老板,别让他把走私的货转移了。我得走了,王虎带了人,再待下去会连累你。”
“莉姐,你要去哪?”成小驴攥着枪,指节发白,声音忍不住发颤。
于莉没回答,只是轻轻叹了口气,那口气里裹着烟草味和栀子花香,飘在黑暗里散不开。成小驴能感觉到她走到门口,停顿了片刻,然后是轻轻的开门声、关门声,像一片叶子落在积水上,没惊动巷子里巡逻的联防队。
他攥着枪,手心的汗把枪身浸得发潮。窗外的月光慢慢移进来,照在地上的碎玻璃上,闪着冷光。东莞的夜从来不安宁,远处永胜制衣厂的流水线还在“轰隆”作响,机器声穿透夜色,像永不停歇的鼓点;偶尔有晚归的打工仔哼着跑调的粤语歌从巷口经过,脚步踉跄,带着一身酒气;联防队的手电筒光柱在墙头晃来晃去,刺眼的光扫过家家户户的门窗——那是东莞夜晚的标配,一边是拼命赶工的生计,一边是藏着猫腻的暗巷,秩序和混乱就这么拧在一起,谁也拆不开。
不知过了多久,巷口突然传来几声猫头鹰的叫,“咕咕——咕咕——”,声音沙哑刺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突兀。成小驴心里一紧,他想起白洁跟他说过,这是他们约定的暗号,代表“危险临近,速避”。
莉姐是不是遇到麻烦了?
他猛地从沙发上爬起来,冲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往外看。巷子里空荡荡的,只有路灯投下的昏黄光晕,地上的碎玻璃还在,于莉的身影却早已消失在雾蒙蒙的夜色里。远处的联防队光柱越来越近,脚步声、说话声隐约传来,成小驴赶紧缩回手,心脏怦怦直跳。
在东莞,联防队有时候比混混还难缠,没带暂住证就可能被拉去“留置室”,一顿盘问加罚款,没点钱根本出不来。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暂住证,是于莉帮他办的假证,照片上的他一脸青涩,盖着模糊的公章,只能蒙混过关。
天快亮的时候,成小驴才迷迷糊糊睡着。再次醒来,窗外已经亮了,巷子里传来卖早餐的吆喝声:“油条、豆浆、茶叶蛋嘞——”,带着浓浓的烟火气,和昨晚的紧张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起身走到桌边,看见一张字条压在水杯下面,是于莉的字迹,潦草却有力:“照顾好淮茹和思雨,别让她们卷进陈老板的事里。”没有落款,没有多余的话,像她做人一样,干脆利落。
门边,那把他修补好的断骨雨伞斜斜靠着,伞柄上缠着一朵新鲜的栀子花,花瓣上还带着露水,散发着清淡的香。这花应该是于莉凌晨离开时放的,东莞的巷口常有挑着担子卖花的阿婆,一两块钱一朵,是打工妹们为数不多的念想,便宜,却能在满是油污和汗水的日子里,添一点甜。
成小驴把字条叠好,放进贴身的口袋里,又把枪用布包好,塞进工装内袋。他扛起那把断骨雨伞,推开门走进巷子里。晨雾还没散,空气湿冷,混杂着早餐摊的油香、工厂的机油味,还有远处飘来的海水咸腥味——东莞离海不远,这股味道总在清晨弥漫开来,提醒着人们这座城市的位置,也提醒着这里的人,日子就像海浪,起起落落,没个准头。
他要去找白洁。于莉把这么重要的事托付给他,他不能搞砸。
白洁在“昌隆机械厂”做机修,离于莉的出租屋不算远,走路要二十分钟。成小驴沿着巷子里的石板路往前走,路边的墙上贴满了招工启事,“包吃包住,月薪三千”“急招普工,男女不限”“招缝纫工,熟手优先”,字迹五花八门,有些已经被雨水泡得模糊。东莞就是这样,永远在招工,永远有来不完的打工者,像潮水一样涌来,又像潮水一样退去,没人记得谁来过,谁走了。
走到十字路口的时候,成小驴停住了。左边是通往昌隆厂的路,路边已经有不少骑着自行车上班的工人,车后座绑着铝制饭盒,叮当作响;右边通向旧书街,秦思雨的“墨渊书店”就在那里,这个点应该刚开门,风铃会随着门轴转动发出清脆的声;身后的巷子深处,秦淮茹肯定已经在给病重的儿子熬粥了,袅袅炊烟混在雾里,看不真切。
他攥着伞柄,感觉那朵栀子花的香气钻进鼻腔,心里却像压了块石头。于莉走了,账本的事还没解决,王虎和陈老板的人肯定还在找,淮茹姐和思雨姐也可能被牵连,这一条条路,好像每一条都藏着危险。
“小驴!成小驴!”
急促的喊声从左边传来,穿透晨雾。成小驴抬头,看见白洁骑着一辆三轮货车冲过来,车斗里堆着几捆钢材,用麻绳捆得死死的。她穿着一身灰色工装,袖口卷到胳膊肘,露出的小臂上沾着油污和新鲜的血迹,红得刺眼,不知道是她自己的,还是修机器时蹭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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