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极度的自尊,不过是包裹着极度自卑的、一触即碎的硬壳。而他所有别扭的恼怒与自我贬低,源头不过是——他捧出的、带着他体温的邀请,在她人生的天平上,未能通过另一个方向传来的、他无法给予的召唤。
列车广播响起,提示苏州站即将到达。王鸿飞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将所有翻腾的情绪都强行压回心底的最深处,重新戴上那副冷静自持的面具。
工作是疗愈一切的良药,至少,他是这么告诉自己的。而他这么拼命工作的终极动力里,“配得上她”和“让她永远选择自己”,早已是刻在最底层的代码,驱动着他每一次的挣扎与前行。
王鸿飞按照地址,找到了位于苏州 “枕河雅集” 商场四楼的一间工作室。商场名取“枕河”二字,尽显江南水乡依河而居的韵味,“雅集”则暗示了此处是文人雅士汇聚之所。
工作室的门匾上用行书写着 “岱然画室” ,取自苏岱教授之名,亦有“泰然自若”的艺术气度。
他轻轻敲响了里间办公室的门。门应声而开,一位头发花白、戴着黑框眼镜的瘦小老者站在门口,正是苏岱教授。若不说明身份,他那严谨的神情更像是一位沉浸于公式推导的数学教授。
“苏教授,您好,我是宁州来的王鸿飞,跟您约好的。”王鸿飞恭敬地问候,同时将手中从宁州带来的精装点心礼盒轻放在办公室一角。
“王先生,请进。”苏教授语气平和,引他到一旁的茶桌坐下。桌上已摆好一套紫砂功夫茶具,水正咕嘟咕嘟地烧着,茶香隐隐浮动。
苏教授娴熟地温杯、洗茶、冲泡,将一盏澄澈透亮的茶汤推到王鸿飞面前。“尝尝,朋友送的今年的新茶。”
王鸿飞没有立刻去品,而是微微倾身,深吸了一口那氤氲的香气,一种熟悉感瞬间击中了他。他幼时在云岭老家,为了贴补家用,曾跟着阿爸翻山越岭采摘野茶,也曾在土灶边看炒茶师傅挥汗如雨。
“是洞庭碧螺春吧?”他脱口而出,在苏教授略显惊讶的目光中,继续道,“这‘吓煞人香’错不了。看这茶汤和叶底,采摘应该算及时,炒青的火候也恰到好处,保留了那份鲜爽。”
苏教授脸上的惊讶化为实实在在的欣赏,他推了推眼镜,笑道:“没想到王先生年纪轻轻,竟是品茶的行家!说得一点不差,正是明前碧螺春。现在懂得欣赏传统茶艺,还能说出点门道的年轻人,不多了。”
这一番关于茶的对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两人之间因陌生而产生的隔阂。茶香袅袅中,气氛顿时融洽亲切起来。
王鸿飞心中也掠过一丝感慨。人生没有白走的路,童年那些为生计奔波的辛酸,此刻竟成了通往他人内心世界的桥梁。命运的馈赠,总在不经意间悄然呈现。
寒暄过后,王鸿飞很快切入正题。他从公文包里小心翼翼地拿出《落英》的高清彩色照片,双手递了过去。
“苏教授,实不相瞒,我目前在宁州的‘云间艺廊’担任艺术顾问。我对这幅画非常喜爱,《落英》这个名字也极具诗意,我个人是被其艺术美感深深折服的。”
他话锋一转,语气带上一丝无奈:“但这幅画购入已过四年,画廊里其他画作流转都很快,唯独它一直待价而沽。您也知道,艺廊既是艺术殿堂,也需要商业运作来维持。在高端市场,许多藏家偏好寓意喜庆、欣欣向荣的作品,《落英》这个名字……可能让部分潜在买家有所顾虑。”
他看向苏教授,眼神真诚:“画作本身,也如同艺术家的孩子,总是希望遇到懂得欣赏它的伯乐,被看见,被珍藏。所以,我冒昧前来,想恳请苏教授您授权,我们能否为这幅画改一个更利于传播和接受的名字,增加它找到知音的可能性?”
苏教授听完,接过照片,又从抽屉里取出另一副度数更深的老花镜换上,对着灯光,极为仔细地端详起来。他的眉头渐渐蹙紧,看了足足有好几分钟。
然后,他放下照片,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和肯定,说出了一句让王鸿飞如遭雷击的话:
“王先生,我想……这里可能有个误会。”
“我并没有画过一幅叫做《落英》的画。”他指着照片,语气非常确定,“这幅画,我看着笔触和用色是有些眼熟,但它绝对不是我苏岱的作品。”
就在这时,画室外间传来一个年轻女孩急切的声音:“苏老师!您快来帮我看看,这个色彩的过渡我总是处理不好,颜料都糊在一起了!”
苏教授无奈地朝王鸿飞笑了笑:“不好意思,学生遇到点技术难题,我去去就回。王先生,你稍坐,容我再仔细回想一下。”说着,他便起身匆匆离开了办公室。
门被轻轻带上,办公室里只剩下王鸿飞一人,以及满室的茶香和……一个足以颠覆他之前所有认知的惊人事实。
他独自坐在原地,内心掀起了惊涛骇浪。画是假的?那画廊里那幅标价两百万、被陈奥莉如此重视的《落英》究竟是什么?这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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