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嘉禾小区后街的拐角处,多了一辆蓝白相间的餐车。
车身上喷着醒目的红色大字——“欢水卤味”,旁边还画了个憨态可掬的卡通猪头,咧着嘴笑。
每天餐车准时开火,大锅里翻滚着陈墨给的秘制卤水配方:八角、桂皮、香叶、草果、丁香...二十多种香料在时间的熬煮中释放出复合的香气,混合着酱油的醇厚和冰糖的甜润,随风飘散半条街。
余欢水系着白色围裙,戴着口罩和帽子,手法熟练地处理着食材。猪蹄要先用喷枪燎掉细毛,洗净后焯水;牛腱子要提前用竹签扎孔,方便入味;豆腐干和鸡蛋则是平民美味,吸饱卤汁后咸香适口。
制作卤味的配方,自然是陈墨传给余欢水的。当然,这配方也不是免费的,而是技术入股。等余欢水赚了钱,就要给陈墨分成。分成达到规定的数额之后,便算是买断了。
余欢水根据配方,学会了制作卤味之后,就先搞了一个餐车。
如今,余欢水每天天不亮就开始忙活,制作好了卤肉、凉菜,中午和晚上进行售卖。虽然辛苦,但每一分钱都挣得踏实。
“老板,来半斤猪头肉,切片!”熟客老张递过来饭盒。
“好嘞!”余欢水麻利地切肉、称重、浇上一勺卤汁,再撒上香菜和花生碎,“今天送您两块豆腐干,尝尝新卤的。”
“谢了!你家这味道,比我妈做的还香!”
余欢水笑了,额头的汗珠在晨光中闪烁。这种被认可的感觉,他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了。
由于卤味的口味很好,餐车生意不错,一天能卖上千块,除去各类成本,一天也能赚个四五百。这比余欢水近几年的工资强多了。
他计划着,等攒够钱,就租个小店面,把“欢水卤味”做成正经的生意。
生活似乎终于走上了正轨。
直到那个人的出现。
十一月八号,余欢水刚收摊回到小区,就看到楼下站着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那是个六十多岁的男人,头发花白秃顶,背有点驼,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军绿色外套,手里提着个破旧的黑色人造革包。脸上刻满了岁月的沟壑,但那双眼睛——浑浊、贪婪、带着理直气壮的无赖气——余欢水一辈子都忘不了。
是他的父亲,余春生。
“欢水。”余春生看到儿子,咧嘴笑了,露出一口被烟熏黄的牙,“可算等到你了。”
余欢水的心沉了下去。他站在原地,手里的推车把手被攥得吱呀作响:“爸...你怎么来了?”
“瞧你说的,我是你爹,不能来看看你?”余春生走过来,很自然地就要接他手里的东西,“来来,爸帮你拿。听说你离婚了?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要是我知道,肯定不让你离婚…”
“不用你管。”余欢水侧身避开,“我自己可以。你...有事吗?”
余春生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堆起来:“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你弟弟要结婚了,彩礼还差五万。你看,你现在一个人,也没啥负担,能不能...”
“我没有弟弟。”余欢水打断他,“我妈就生了我一个。”
“哎呀,话不能这么说。”余春生搓着手,“虽然不是一个妈生的,但都是我的种,就是你弟弟。他现在遇到难处了,你这个当哥哥的,得帮衬帮衬...”
余欢水盯着父亲,这个在他童年记忆中只会喝酒、打老婆、带女人回家的男人,如今老了,穷了,却还是那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仿佛全世界都欠他的,尤其是自己这个被他抛弃的儿子。
“我没钱。”余欢水说得很平静,“我刚离婚,这些年攒的钱都花完了。”
“你没钱?”余春生的声音提高了,“你不是有房子吗?抵押贷款啊!再不济,把房子卖了,先给你弟弟救急!”
这话说得如此理所当然,仿佛余欢水的房子、财产、甚至人生,都该为他那个所谓的“弟弟”让路。
余欢水感到一股怒火从心底涌起,但更多的是一种彻骨的悲凉。他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这个本该是他最亲的人,却也是伤他最深的人。
“爸。”他深吸一口气,“你记得我妈是怎么死的吗?”
余春生的脸色变了。
“肺癌,查出来就是晚期。”余欢水的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像刀子,“她当年被你欺负的没办法,才和你离了婚。离婚后,她一个人打两份工供我读书,累出来的病。最后那段时间,她疼得整夜睡不着,瘦得只剩一把骨头。我去找你,想借点钱给她买止痛药,你当时怎么说来着?”
余春生别过脸去。
“你说,‘那个贱人死了活该,别来烦我’。”余欢水笑了,笑容比哭还难看,“现在,你怎么好意思来找我要钱,给你和那个女人的儿子结婚?”
“你...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余春生恼羞成怒,“我是你爹!养你那么大,你就该孝敬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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