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宫内,药香虽未散尽,却已不再带着那股令人心头发沉的沉疴之气。
太后半靠在杏子黄绫软枕上,身上盖着湖色锦被。
虽面容仍显清减,但那双昔日威仪又慈和的眸子已恢复了神采,正含笑听着容贵妃细声回话。
窗棂外冬日惨淡的阳光,透过明纸变得温煦,落在她虽苍白却隐隐透出红润的脸上。
“……说起来,那孩子倒真是个有造化的。”
太后听完容贵妃对曾秦近况的禀报,尤其是听闻他竟在恩科中了举人,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与赞赏,“原只当他医术通神,是岐黄一道的天纵奇才,没成想,于圣贤文章上也有这等天赋。难得,实在难得。”
她微微侧首,看向坐在榻边绣墩上的皇帝周瑞:“皇帝,哀家这条老命,多亏了他从阎王殿里抢回来。这孩子,于皇家有恩。如今他既有心报效朝廷,走科举正途,又有这份才学,咱们皇家,可不能亏待了这等功臣与良才。要好生培养,方显朝廷爱才之心,也是替哀家酬谢他的救命之恩。”
皇帝周瑞今日心情甚好,眉宇间连日来的阴郁尽散,闻言含笑点头:“母后所言极是。朕前次考校他经义,便觉此子非但医术精湛,于学问一道亦有根基,胸有丘壑,非池中之物。
他能中举,朕心甚慰,也算没辜负朕当日亲口许他功名、准他科举的期望。”
他沉吟片刻,龙目中闪过一丝决断,“既然母后也如此看重,朕便再助他一程。国子监乃天下英才荟萃、讲学论道之所,让他去那里潜心进学,与俊彦切磋,经名师点拨,来日春闱,或可再进一步。”
太后满意地颔首:“皇帝安排得妥当。国子监是个好去处,正该让这样的年轻人好生磨砺学问,将来方能成为朝廷栋梁。”
皇帝当即唤来随侍的秉笔太监,口述旨意,命其草拟,用印下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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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那道明黄绢帛、盖着朱红玉玺的圣旨由宫中天使送至荣国府时,整个贾府如同被投入一块巨石的深潭,霎时间波澜狂涌!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尔贾府家丁曾秦,医术卓绝,活命太后,有功于社稷……朕嘉其志,赏其才,特赐入国子监进学,望其勤勉修业,砥砺德行,以待将来……钦此——”
宣旨太监那特有的尖细嗓音在荣禧堂前回荡,每一个字都像惊雷般炸响在贾府众人的心头。
跪在最前面的贾母、贾赦、贾政等人,几乎是懵着接旨、谢恩、送走天使的。
直到那明黄色的仪仗消失在视线里,荣国府内压抑已久的震惊、狂喜、骇然、窃语……如同开了闸的洪水,轰然爆发!
“国……国子监?皇上亲旨,让曾秦去国子监进学?!”
贾赦瞪着眼睛,声音都有些变调,脸上是难以置信与一种近乎荒诞的兴奋。
那可是国子监!
非勋贵子弟、科举精英不得入!
皇帝亲自下旨让一个家丁出身的人进去,这是何等的破格隆恩!
贾政激动得胡须都在颤抖,连连对着皇宫方向拱手:“天恩浩荡!天恩浩荡啊!此子……此子真乃我贾门福星!竟得陛下如此青眼!”
他仿佛已经看到曾秦将来金榜题名、贾府因此更添荣耀的场景。
贾母被鸳鸯扶着,坐在荣禧堂正位上,手里紧紧攥着那道圣旨,脸上的皱纹都因激动而舒展开,喃喃道:“祖宗保佑,祖宗保佑……这可是皇上亲口下的旨意,亲自点名让他去国子监……这恩宠,这恩宠……”
她都有些语无伦次了,只觉得脸上光彩无比,连往日对曾秦行事的那点芥蒂,此刻也烟消云散。
王夫人捻着佛珠,面上带着得体的微笑,心下却波澜起伏。
皇帝亲自下旨栽培,这曾秦的前程,怕是真要一飞冲天,再也摁不住了……
她不由得又想起了宝钗,心思愈发复杂。
邢夫人则是纯粹的羡慕嫉妒,酸溜溜地对王熙凤低语:“这可真是……一步登天了!国子监里都是些什么人物?他一个……唉,真是运道来了,城墙都挡不住!”
王熙凤丹凤眼里精光闪烁,心中快速盘算着这层关系能给贾府、给她大房带来多少潜在的好处,脸上堆满了笑,声音扬得高高的:“哎呦喂!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咱们家真出了文曲星了!快!开祠堂,祭告祖宗!全府上下,这个月月钱加倍!都沾沾曾举人的喜气!”
下人们更是炸开了锅,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
“了不得了!皇帝老子亲自让他去国子监读书!这得多大脸面?”
“往后见了,可不能叫曾相公了,得叫曾老爷!国子监的监生老爷!”
“我就说曾相公不是凡人!瞧瞧!这造化!”
“哼,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国子监那是什么地方?多少公侯子弟、书香门第的才子?
他一个半路出家的,骤然得了这等恩宠,进去怕是有的是人看他不过眼,给他下绊子!”
“可不是?那些监生老爷,眼睛都长在头顶上,能服气一个家丁出身的跟他们平起平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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