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国府,贾珍的外书房。
厚重的门帘隔绝了外面的寒气,却隔不断室内凝滞压抑的空气。
上好的银霜炭在雕花铜盆里烧得正旺,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却驱不散贾珍脸上那层骇人的冰寒。
贾蓉耷拉着脑袋,像一只斗败了的公鸡,瑟缩地站在书房中央,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了。
他身上的酒气还未散尽,混合着冷汗的味道,显得格外狼狈。
“废物!彻头彻尾的废物!”
贾珍猛地一拍黄花梨木的书案,震得上面的笔洗、砚台哐当作响。
他脸色铁青,胸口因愤怒而剧烈起伏,指着贾蓉的鼻子骂道:
“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下药?捉奸?多好的算计!结果呢?
人没拿住,把柄没抓到,反倒被人家反将一军,闹得两府皆知!你这张脸不要,我贾珍的脸还要!宁国府的脸还要!”
唾沫星子几乎喷到贾蓉脸上,他却连擦都不敢擦,头垂得更低,几乎要埋进胸口。
在贾珍面前,他所有在外人面前的嚣张气焰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恐惧。
“父亲……我……我明明算计好了的,门都锁死了,谁知道那曾秦……”贾蓉试图辩解,声音细若蚊蚋。
“谁知道?谁知道他一个书生能有那般力气破窗?谁知道他能带着个人从你眼皮子底下溜走?谁知道王熙凤那个泼妇会横插一杠子?!”
贾珍越说越气,抓起手边的一个镇纸就砸了过去!
贾蓉不敢躲,硬生生用肩膀挨了一下,疼得他龇牙咧嘴,却不敢呼痛。
“你自己蠢钝如猪,办事不力,还敢在这里狡辩!”
贾珍咆哮着,额角青筋暴起,“捉奸捉双,拿贼拿赃!你什么都没有!空口白牙就去人家院里要人,还被王熙凤指着鼻子骂得狗血淋头!
我们宁府的脸都被你丢尽了!传出去,别人只会说我贾珍养了个无能儿子,连自己的媳妇都看不住,还跑去别人家无理取闹!”
每一句话都像鞭子,狠狠抽在贾蓉的心上。
他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屈辱、愤怒、恐惧交织在一起,却只能死死咬着牙关,将所有情绪咽回肚子里。
“滚!给我滚出去!看见你就来气!”
贾珍最终厌恶地一挥手,仿佛驱赶一只苍蝇。
贾蓉如蒙大赦,却又觉得无比难堪,低低应了声“是”,几乎是手脚并用地退出了书房。
一离开贾珍的视线,贾蓉脸上的懦弱和恐惧瞬间被扭曲的怨毒所取代。
他胸口憋着一股邪火,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疼。
不敢对父亲发作,所有的怒气便理所当然地转向了那个他认定的罪魁祸首——秦可卿!
他一阵风似的冲回自己的院落,天香楼内依旧残留着昨夜酒席的靡靡之气,此刻闻起来却格外刺鼻。
秦可卿正独自坐在暖阁的窗边,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出神。
她已重新梳洗过,换了一身素净的月白绫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有眼底深处藏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与哀凉。
“砰!”
房门被狠狠踹开,贾蓉带着一身戾气闯了进来。
秦可卿被惊得身子一颤,回过头,对上贾蓉那双因愤怒和宿醉而布满血丝的眼睛。
“贱人!你还有脸坐在这里!”
贾蓉几步冲到秦可卿面前,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唾沫横飞:“说!你和那姓曾的野汉子到底躲到哪里去了?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是不是你和他合起伙来给我戴绿帽子?!啊?!”
他的声音尖锐刺耳,充满了污言秽语。
秦可卿脸色瞬间苍白,纤细的手指紧紧攥住了衣角。
她垂下眼睑,长而密的睫毛如同蝶翼般剧烈颤抖着,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强忍着没有落下。
“大爷……休要胡言……妾身昨夜一直在琏二婶子处……”
她的声音轻弱,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放你娘的屁!”
贾蓉根本不信,见她这副我见犹怜的模样,更是怒火中烧,认定她是在装可怜博同情。
他越看越气,想起昨夜种种,想起在曾秦和王熙凤那里受的窝囊气,一股暴戾的冲动直冲头顶,扬手就朝着秦可卿那张精致绝伦的脸扇了过去!
“我让你狡辩!”
掌风袭来,秦可卿吓得闭上眼,下意识地缩紧肩膀,等待着预期的疼痛。
然而,预期的耳光并未落下。
一只大手从旁边伸了过来,死死攥住了贾蓉的手腕,力道之大,让贾蓉感觉骨头都要被捏碎!
“啊!”
贾蓉痛呼一声,扭头一看,竟是去而复返的贾珍!
贾珍脸色比刚才在书房时更加阴沉,眼神冷得像是要结冰。
他死死盯着贾蓉,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滔天的怒意:
“混账东西!你自己没用,算计人不成,反丢了大人,还有脸回来拿自己媳妇撒气?!她一个妇道人家,昨夜受了惊吓,你不说安抚,反倒在这里喊打喊杀!你算什么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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