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国府,贾珍的外书房内,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雨前的闷雷。
贾珍烦躁地在铺着白虎皮褥子的紫檀木太师椅前来回踱步。
他一张国字脸阴沉得能拧出水来,眉头紧锁,眼中交织着怒火、憋闷和一丝难以启齿的焦灼。
“废物!都是废物!”
他猛地停步,抓起桌上一个和田玉镇纸,想要砸下,终究又舍不得,重重顿在案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宫里那些太医,平日里吹得天花乱坠,真到了要紧关头,一个个全是饭桶!连这点子毛病都瞧不好!”
他骂的自然是贾蓉的“隐疾”。
这几日,他动用人情脸面,请了太医院几位专治男科痈疽的圣手,甚至托关系请动了一位专司御药房、见多识广的老供奉。
银子流水般花出去,汤药灌了几大缸,针灸也试了,艾灸也用了。
贾蓉那处却依旧如同被霜打过的烂秧子,毫无起色,反而因胡乱用药,时不时传来一阵阵空虚的钝痛。
更让贾珍恼火的是,贾蓉这个孽障,自己成了废人,竟像一头护食的瘸狗,死死守着秦可卿!
那日他不过想以公公的身份去“探病”,宽慰几句,刚在秦可卿榻前坐下,还没说上两句话,贾蓉就阴恻恻地杵在门口。
那双布满红丝的眼睛死死盯着他,仿佛他是什么意图不轨的淫贼!
弄得他坐立难安,只得讪讪离去。
“混账东西!自己不行了,倒防起老子来了!”
贾珍只觉得一股邪火在五脏六腑里乱窜,烧得他心口疼。
眼看着那如娇花软玉一般的儿媳妇就在眼前,却碰不得,甚至连多看几眼都要被那逆子防备,这滋味,比吞了苍蝇还难受百倍!
他猛地想起一人——曾秦!
此人医术通神,连太后弥留之症都能起死回生,说不定……说不定他有办法?
虽然心中对曾秦厌恶至极,疑心那晚之事与他脱不了干系,但此刻为了那不可告人的目的,也顾不得许多了。
只要贾蓉能恢复,哪怕只是恢复些许,自己或许就能找到支开他的由头……
想到这里,贾珍立刻命心腹小厮去唤贾蓉。
贾蓉磨蹭了半晌才来,依旧是那副萎靡不振、眼神阴鸷的模样,穿着件松垮的暗纹袍子,更显得形销骨立。
“父亲唤儿子何事?”
他声音沙哑,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颓丧。
贾珍强挤出一丝“慈爱”,尽量让语气显得平和:“蓉儿,你这身子……总这么拖着也不是办法。为父想着,那曾举人医术非凡,连太后凤体都是他调理好的。不若……你去请他瞧瞧?或许他有奇方,能治好你的病。”
“曾秦?!”
贾蓉如同被蝎子蜇了一般,猛地抬起头,眼中瞬间爆发出怨毒至极的光芒,声音尖利得刺耳:“我不去!我就是死了!烂了!也绝不求他!那个天杀的野种!
伪君子!我的病就是他害的!一定是他!父亲,您怎么还让我去求他?!您是不是老糊涂了!”
他情绪激动,口不择言,竟连“老糊涂”都骂了出来。
贾珍被儿子当面顶撞辱骂,脸上那点伪装的慈和瞬间崩塌,勃然大怒。
抓起刚才那镇纸就砸了过去:“放肆!你个孽障!敢这么跟老子说话!我这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这不争气的东西!你不去?难道真要当一辈子活太监,让我宁国府绝后不成?!”
贾蓉侧身躲过镇纸,脸上肌肉扭曲,歇斯底里地吼道:“绝后就绝后!反正我这辈子也完了!让我去求他?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他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我贾家养的一条狗!
侥幸得了势,就想骑到主子头上拉屎!我呸!我就是看不惯他那副假清高的嘴脸!父亲,您若再逼我,我……我现在就碰死在你面前!”
说着,竟真的作势要往旁边的柱子撞去。
旁边的小厮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死死抱住他。
贾珍见他如此疯魔,知道再逼下去真要出事,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门外:“滚!你给我滚!我没你这个儿子!你就烂在你那院子里吧!”
贾蓉被小厮们连拖带拽地弄走了,书房里只剩下贾珍粗重的喘息声和砸碎镇纸的狼藉。
他颓然坐倒在椅子上,只觉得心力交瘁,前途一片灰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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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宁国府这摊烂泥越搅越浑之时,曾秦的小院却迎来了一群意想不到的客人。
时近黄昏,残阳如血。
曾秦正由香菱伺候着脱下见客的袍子,换上家常的靛蓝直裰,麝月端来醒酒汤,莺儿则在整理他带回来的几件文房雅玩。院内一派宁静温馨。
忽然,院门外传来一阵急促而规整的马蹄声和车轱辘响,紧接着便是恭敬的叩门声。
“曾举人可在府上?太医院院判周大人、御医张大人、李大人前来拜会!”
一个略显尖细的嗓音响起,透着官家的气派。
院内几人都是一怔。
太医院的人?
他们来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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