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冬的暮色来得急,方才还有一丝亮光的天际,转眼便成了灰蒙蒙的一片。
荣国府后角门早早挂起了灯笼,昏黄的光晕在寒风中摇曳,将门前那片空地照得半明半暗。
香菱、麝月、莺儿、茜雪四人早已得了信儿,此刻正翘首等在门内。
寒风料峭,吹得她们裙裾翻飞,脸颊鼻尖都冻得微红,却无人顾及,只一双双眼睛紧紧盯着那扇即将开启的角门。
“回来了!回来了!”
茜雪眼尖,指着门外隐约传来的马蹄声和灯笼光晕,低声叫道。
话音未落,角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几道熟悉的身影牵着马,带着一身风尘走了进来。
为首那人,青衿外罩着玄色貂鼠大氅,身姿挺拔,面容在灯笼光下有些模糊,但那从容的气度,不是曾秦又是谁?
“夫君!”
“相公!”
“爷!”
四个女人几乎是同时唤出声,声音里带着如释重负的哽咽和难以抑制的喜悦,一齐围了上去。
香菱最先到他跟前,也顾不得旁人眼光,伸手就替他拍打大氅上的灰尘,眼圈瞬间就红了。
声音细细的,带着颤:“可算回来了……路上可还平安?没受伤吧?”
她一边问,一边上下仔细打量,生怕漏掉一丝不妥。
麝月稳重些,先福了一礼,才上前接过他手中简单的行囊,触手冰凉,让她心头一紧。
忙道:“热水早已备好了,相公快进屋暖暖。安平也辛苦了,快去歇着。”
她安排着,眼神却始终没离开曾秦的脸,见他神色如常,只是略有些疲惫,心下才稍稍安定。
莺儿性子最急,扯着曾秦的袖子,语速飞快:“爷,您可吓死我们了!前儿庄子上有人从南边回来,说起平安州那边闹匪患,我们这心就一直悬着!您要是有个好歹,我们可怎么……”
她说着,自己也觉不吉利,连忙“呸”了两声,眼泪却在眼眶里打转。
茜雪站在稍后,她经历多,性子也更沉静些,此刻只默默将一个小巧的鎏金手炉塞到曾秦手里,低声道:“爷,捂着暖暖手。”
那手炉温热恰到好处,显然是早就备下,一直小心温着的。
曾秦看着眼前四张写满担忧与牵挂的俏脸,感受着她们毫不掩饰的关切,饶是他心性沉静,此刻也不由得心生暖意。
他微微一笑,依次拍了拍香菱和麝月的手背,又对莺儿道:“莫要胡思乱想,我这不是好端端回来了?”
他掂了掂手中的暖炉,看向茜雪,“有心了。”
他语气温和从容,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四人见他确实无恙,连日来的担忧这才真正落了地,簇拥着他往小院走去。
院子里,早有准备好的热水、热茶、点心,一股家的温暖气息扑面而来,将外面的寒风与疲惫彻底隔绝。
曾秦刚沐浴更衣,一身清爽地坐在书房里喝了半盏热茶,王熙凤院里的平儿就笑着来了。
“给举人爷道喜,平安归来!”
平儿福了一礼,脸上是真诚的笑意,“我们二奶奶说了,此番多亏了举人爷,二爷才能化险为夷,还办成了大事。特地在屋里备了一桌薄酒,给举人爷接风洗尘,务必请举人爷赏光。”
曾秦知这是题中应有之义,便含笑应下:“有劳平姑娘跑一趟,请回复二嫂子,学生稍后便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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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熙凤的正房里,此刻却是暖香拂面,笑语喧阗。
中间摆着一张黑漆彭牙四方桌,上面已罗列了各色菜肴。
虽不比大宴时的珍馐百味,却也样样精致:火腿炖肘子、酒酿清蒸鸭子、胭脂鹅脯、风腌果子狸,并几样时鲜素菜,中间暖着一壶上好的金华酒。
贾琏显然已洗漱过,换了一身簇新的宝蓝色绸面直裰,脸上因酒意和兴奋泛着红光,正口若悬河地说着平安州之行。
“……你们是没瞧见!当时那情景,几十个山贼,明晃晃的钢刀,堵在落鹰涧那鬼地方!
我这儿正心里打鼓,想着破财消灾算了,你们猜怎么着?”
贾琏一拍大腿,声音扬得更高,带着十足的与有荣焉,“曾兄弟!就曾兄弟他!面不改色,直接就迎上去了!好家伙!那身手!真真是静如处子,动如脱兔!”
他比划着,唾沫星子都快溅到菜里:“就那么‘咔嚓’‘噗嗤’几下,三个冲在最前头的悍匪,就躺地上起不来了!跟砍瓜切菜似的!那帮子杀才都吓傻了!”
王熙凤坐在他对面,今日穿着件石榴红缕金百蝶穿花的窄裉袄,外罩一件五彩刻丝石青银鼠褂,打扮得比平日更显艳丽。
她手里捻着个蜜蜡佛手,听得入神,一双丹凤眼亮晶晶的,不时瞟向坐在客位的曾秦,眼神里充满了惊奇、赞赏,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探究。
“真有这么厉害?”
王熙凤适时地插了一句,声音又脆又亮,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目光却落在曾秦那平静无波的脸上。
“我还能骗你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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