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腊月,年味渐浓。
神京城连下了几场细雪,琉璃世界,白雪红梅,掩盖了尘世喧嚣,却掩不住皇城内外日渐忙碌的喜庆气氛。
各府各院都在准备年事,洒扫庭除,制备新衣,互赠年礼,空气中都仿佛浮动着一种忙碌而期待的微尘。
这日早朝方散,养心殿东暖阁内,地龙烧得暖融如春。
皇帝周瑞褪去了沉重的朝服,只着一身明黄色团龙常服,斜倚在临窗的紫檀木嵌螺钿炕桌旁,手里把玩着一块温润的羊脂白玉佩,眉宇间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闷。
殿角鎏金狻猊香炉吐出袅袅青檀香,气息宁和,却未能完全抚平他心头的躁意。
“眼看就是年下了,乾清宫那面主墙,至今还空着。”
皇帝的声音带着一丝倦意,目光扫过侍立在一旁的几位近臣和内监,“往年那些应景的吉祥图样,看久了也觉俗套。
朕想换一幅气象恢宏的‘江山永固图’,既要彰显我大周万里河山之壮丽,又要寓含国泰民安、基业长青之意。诸位爱卿,可有何人选荐于朕?”
此言一出,暖阁内静默了片刻。
绘制乾清宫正殿主画,此乃莫大的荣耀,更是极大的责任。
画得好,龙心大悦,赏赐自不必说,声名地位随之水涨船高;
可若画得稍有差池,或意境不合圣心,在这年节当头,触了霉头,那后果不堪设想。
几位以书画见长的老臣互相看了看,眼神交流间皆是谨慎。
有人斟酌着提了两位以山水画闻名遐迩的翰林院老供奉,有人则小心翼翼提到了几位致仕在家的画坛名宿。
皇帝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炕桌光滑的桌面上轻叩,未置可否。
这些名字,稳妥是稳妥,但他们的画风,他大多熟悉,匠气有余,而那份他想要的、能震动人心的“气象”与“新意”,似乎总是差了一筹。
就在这时,一个略显清越的声音响起,出自站在末尾的一位年轻官员,乃是新晋的礼部员外郎,姓赵。
“陛下,”赵员外郎上前一步,躬身奏道,“臣听闻,近日京中盛传一少年丹青圣手,其画艺别开生面,写实传神,可谓冠绝当下。尤以人物、花鸟见长,栩栩如生,几可乱真。或可请来一试?”
“哦?”
皇帝果然被勾起了兴趣,坐直了身子,“少年丹青圣手?京中何时出了这般人物?姓甚名谁?”
赵员外郎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语气却愈发推崇备至:“回陛下,此人陛下也曾见过的。便是前番治好了太后凤体,又得陛下亲笔御赐‘忠勇文儒’匾额的——国子监监生,贾府荐来的那位曾秦,曾举人!”
“曾秦?!”
皇帝周瑞着实愣了一下,脸上写满了诧异,“他?他不是精通医道、武艺不俗吗?怎的……还会画画?”
他脑海中浮现出那个穿着朴素、气度沉静的少年郎,实在难以将其与“丹青圣手”联系起来。
“陛下圣明,正因此子才具之广,方显其不凡啊!”
赵员外郎声音扬高,言辞恳切,仿佛发自内心的赞叹,“臣听闻,此子于国子监内,曾以一幅《寒梅傲雪图》,力压素有‘四绝才子’之称的顾尚书之孙顾惜春,引得国子监上下震动,祭酒大人亦赞其画作已得‘气韵生动’之三昧!
更有甚者,其写实之技,神乎其神,能为人物写真,毫厘毕现,神采飞扬,满京勋贵皆以得其墨宝为荣!
此番绘制‘江山永固图’,非仅需笔墨功夫,更需一股磅礴朝气与忠君爱国之赤诚!曾秦此人,忠勇可嘉,才华横溢,年未弱冠便有如此造诣,恰合陛下求新求变之心!臣以为,此重任,非曾秦莫属!”
他这一番话,可谓将曾秦捧到了极高的位置,言辞灼灼,仿佛曾秦便是那画圣吴道子转世。
然而,暖阁内几位老成持重的臣子却微微蹙眉。
这赵员外郎话说得太满,将曾秦一个年轻举人捧得如此之高,若届时画作稍有瑕疵,岂非是欺君之罪?
其用心,恐怕并非表面看来那般单纯。
怕是与其背后势力,或与贾府有些龃龉,行此捧杀之策。
皇帝周瑞闻言,沉吟不语。
他并非昏聩之君,赵员外郎的弦外之音,他亦有所察觉。
但“力压顾惜春”、“写实传神”、“满京勋贵求画”这些话语,确实勾起了他极大的好奇心。
他本就对曾秦印象颇佳,此刻听闻他竟还有如此画技,那份好奇便压过了疑虑。
“若果真如卿所言……”
皇帝指尖轻轻敲击桌面,眼中闪过一丝决断,“罢了,是骡子是马,牵出来遛遛便知。传朕口谕,宣国子监监生曾秦,即刻入宫见驾!”
“遵旨!”内侍领命,匆匆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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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旨传到荣国府时,府内正为年事忙得人仰马翻。
贾母正看着鸳鸯带人清点各房送来的年礼单子,王夫人与王熙凤核对祭祖用的器皿账目,贾赦、贾政也在外书房商议年节往来的章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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