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卜学教室的热浪与浓重香薰,对埃德里克·布莱克伍德而言,无异于一场针对理智的缓慢酷刑。西比尔·特里劳妮教授那飘忽不定、充满戏剧性颤音的解说,在他听来,更像是一套需要被解码的、充满内部矛盾的模糊符号系统,而非启迪智慧的教学。
当其他同学对着茶杯底部模糊的残留物,努力辨识着“橡果”(象征意外之财,虽然埃德里克认为那更像一块风干的甲虫壳)或“鹰头”(象征远方消息,尽管那形状分明是烧制时产生的釉裂)时,埃德里克的眉心已然拧成了一个结。
“教授,”他的声音清晰而平稳,像一块坚冰投入温吞的水中,打断了特里劳妮关于“不祥黑犬预示厄运将至”的冗长演绎,“请允许我提出疑问。根据《光影预兆:茶叶占卜的几何学原理》第三章的论述,犬类形态的解读,其象征意义高度依赖于它在杯壁上的精确方位、与杯柄形成的夹角,甚至茶叶品种本身的卷曲特性。您刚才所指的这个形态,其‘头部’明显偏向东方象限,且与杯柄轴线呈锐角。若依据巴布蒂米斯·范考特在1682年提出的‘方位象征论’,这更倾向于指示一位来自东方的、性情可能较为严苛的访客,而非一个笼统的‘厄运’概念。您是基于何种考量,排除了范考特的理论,直接得出‘厄运’结论的?是否与本次使用的锡兰高地茶叶,其叶片特性导致的残留图案偏移有关?”
特里劳妮教授那副大眼镜后的眼睛茫然地眨动着,仿佛“范考特”和“几何学原理”是从外星传来的词汇。她裹紧了亮闪闪的披肩,声音变得更加空灵而脆弱:“啊,我亲爱的孩子……命运的织机……它编织的图案并非总是遵循……遵循那些冷冰冰的尺规……它是一种超越形体的感悟,一种灵魂与宇宙的……瞬间共鸣……”
“共鸣?”埃德里克毫不退缩,蓝灰色的眼眸里闪烁着纯粹求知的(在特里劳妮看来是纯粹挑衅的)光芒,“这种‘共鸣’是否存在可被观测或记录的内在标准?或者说,它是否属于某种尚未被魔法理论明确界定的、特殊的感知魔法?如果是后者,我们是否有相应的冥想训练或魔力引导术,来系统地培养这种能力,而不是仅仅依赖于对随机图案的主观联想?毕竟,如果占卜的有效性完全建立在无法言传、无法验证的‘感觉’之上,那么它作为一门学科的教学体系和评估标准,其基础何在?”
教室里陷入一种诡异的死寂,连香薰烟雾都仿佛凝固了。这不再是那种充满期待的神秘静谧,而是一种认知体系被正面冲击后的茫然真空。
拉尔德和帕瓦蒂投来愤怒的目光,认为他在亵渎神圣的朦胧。莫西达半张着嘴,脑袋在“他说的好像有点道理”和“但这还是占卜课吗?”之间疯狂摇摆。几个赫奇帕奇学生低下头,假装研究自己根本看不出形状的茶叶渣,生怕被卷入这场他们无法理解的交锋。
特里劳妮教授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发出一连串被呛到的、戏剧性的咳嗽,用颤抖的手指扶正滑到鼻尖的眼镜。“哦!天目……拥有天目不是……不是这样运作的,亲爱的孩子……你被……被过于物质世界的逻辑枷锁束缚了……你缺乏那种……那种拥抱未知所必须的、轻盈的灵性……”她试图用更多虚无缥缈的词汇构建防御。
但埃德里克·布莱克伍德,一个能独立优化复杂魔药配方、初步掌握大脑封闭术、甚至开始窥探精神渗透技巧的巫师,绝不相信这世上存在真正“无法解析”的魔法领域。如果有,那只是尚未找到正确的解密钥匙。
(我就不信我掌握不了!)这股近乎偏执的念头在他心中燃烧。他将占卜学视作一个极其复杂、规则隐晦的高阶魔法课题来攻克。
他开始在图书馆禁书区的边缘徘徊,搜寻那些试图以逻辑框架剖析预言与征兆的冷门着作,诸如《概率与预兆:统计学在占卜中的局限性分析》或《星象魔力潮汐与宏观魔法场扰动假说》。他甚至在一次课后,偷偷用魔杖尖端引导一丝极其微弱的、受控的魔力,试图“扫描”水晶球内部的能量结构,结果导致水晶球内部短暂浮现出细微的、雪花状的魔力凝结现象——这引得特里劳妮惊呼他“粗暴地玷污了未来的纯净之池”,但埃德里克暗自记录下了魔力频率与球内光影畸变之间的对应关系。
茶叶占卜课彻底沦为了他的“变量控制实验场”。他不再被动接受解读,而是开始系统性“污染”过程。他悄悄用不同温度的水冲泡茶叶,精确记录茶叶舒展形态与最终残留图案的关联;他尝试用极其微弱的无声震动咒影响茶杯,观察残留物分布是否呈现统计学上的显着差异;他甚至冒险运用初步掌握的精神影响技巧,试图极其隐蔽地“暗示”邻座同学对杯中图案的感知,想探究外部精神干预能否扭曲“命运”的显示(结果导致那位同学一整节课都感觉脊背发凉,疑神疑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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