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渐歇,飞狐隘口的烽火台已换上了黑龙玄旗。
三日来,残雪未消,但关隘内外却早已忙碌如市:俘兵编训、粮草转运、民夫修缮栈道,一切井然有序。
这片曾被单经视为天险的咽喉之地,如今成了赵云手中一把插入幽州腹地的利刃。
然而,在城楼最高处,闻人芷静立如松,双耳微动,仿佛能听见风穿过山谷的每一丝震颤。
她指尖轻抚铜铃阵列,十二枚悬挂于檐角的青铜小钟随气流微微震颤,发出几不可察的共鸣。
这是“天听”的延伸——音哨网初成,借风势传声,百里之内马蹄落地、铠甲摩擦皆难逃其耳。
忽然,她眸光一凝。
“每隔半时辰……同样的频率。”她低声自语,“马蹄轻踏,三十六匹,分两列缓行;甲片震动节奏紊乱,是强行压制行军所致。藏得深,却瞒不过风。”
她转身下楼,斗篷翻卷如墨云,直入中军帐。
赵云正俯视沙盘,指尖沿着太行东麓蜿蜒而行,似在丈量山脊与谷地之间的生死距离。
闻人芷入帐,未语先定。
“单经未走。”她说得极轻,却如惊雷落于寂静,“他藏在断脊岭背阴谷,距此二十里。每半时辰遣游骑巡线,探我归路动静。伏兵约八百,埋伏于鹰难飞出口两侧峭壁,只等你率军返程时——以滚木礌石封谷,万箭齐发。”
帐内烛火微晃。
周仓怒拍案几:“好个狗贼!败了还想咬人一口!”
秦武冷笑:“不如将计就计,引他出来,杀个干净。”
赵云却未动怒,亦未笑。
他只是缓缓抬头,目光掠过沙盘上那条被厚厚积雪覆盖的归途,唇角竟浮起一丝极淡的弧度。
“归师疲敝?”他低语,声音如冰泉滴石,“他以为我会带着缴获辎重、拖着疲惫之师原路返回?”
他站起身,披甲按剑,眸光沉静如渊。
“可惜……我从未打算走回头路。”
当夜,军令密布。
周仓奉命押运缴获军械南下,两千步卒旌旗招展,车马喧嚣,沿官道浩荡而行。
鼓声震谷,火把连绵,俨然主力撤离之势。
而真正的杀机,藏在黑暗深处。
赵云亲率“龙骧白骑”八百精锐,悄然出营,绕行太行东麓一条早已废弃的猎户古道。
此路荒芜多年,地图无载,唯有老猎人口耳相传——它穿行于群峰褶皱之间,可绕至断脊岭侧后方,直插敌军肋下。
为避耳目,全军卸去所有显眼饰物,连马鞍上的铜扣也被尽数摘除。
每匹战马蹄裹三层草毡,口衔枚,鼻塞软绒,呼吸无声。
夜间行军,不用火把,唯以短灯频闪为号:一明一灭,左进右停,全军如影随形,宛若幽灵潜行。
第三日午时,队伍行至古道最险段——一处名为“塌云坡”的陡崖带。
此处积雪深达三尺,原有路径尽被掩埋,四顾茫茫,天地一色,连经验最老的向导也面露迟疑。
“主公,派斥候前探吧。”秦武低声建议,“若误入雪陷区,整支骑兵恐陷其中。”
赵云未答,只挥手令全军暂歇。
他在崖畔寻一块平整岩石坐下,闭目凝神。
识海之中,“万象天工”缓缓旋转,如同星辰运转不息。
他调取前世地质勘测的记忆——土壤密度、地热分布、冻层结构、风蚀规律……一一映现。
片刻后,他睁眼,取出炭笔,在羊皮地图上勾画出一道弧线。
“这里,”他点向一处看似绝境的缓坡,“地下曾有热泉流经,至今余温未散。雪层薄,土质硬,承重力强,宜行骑兵。”
众人将信将疑。
刘老——一名跟随多年的老猎户——持杖前行查验。
他用铁钎戳刺雪面,忽觉触感异样:表层虽厚,下方却坚实异常,且雪面微融,隐隐透出地气。
“神了!”刘老倒吸一口凉气,“这地方连我都忘了……您是怎么知道的?”
赵云不答,只轻轻拂去肩头落雪。
夜幕降临,寒星点点。
八百龙骧白骑踏着那条仅存于推演中的隐秘通路,缓缓推进。
马蹄踩在半融的雪壳上,发出细微脆响,旋即被风吞没。
断脊岭的轮廓,已在前方若隐若现。
林影森然,山势如刀劈斧削。
敌军营地藏于背阴谷中,篝火寥寥,守备松懈。
他们做梦也不会想到,本该南撤的赵云,此刻正从他们最意想不到的方向,悄然逼近。
赵云勒马林边,抬手示意全军止步。
月未出,星沉寂,夜色浓稠如墨。
他望向岭上那几处模糊的哨岗,眼中寒光微闪。
真正的猎杀,才刚刚开始。当夜寅时,月隐星沉,天地间一片死寂。
断脊岭西侧的密林深处,八百龙骧白骑如霜刃藏鞘,静默伏行。
积雪压枝,偶有轻响,旋即被风撕碎。
赵云立于前阵,目光如刀,穿透浓雾般的夜色,锁定岭上那几点微弱的篝火——那是敌军哨岗最后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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