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嬴驷的生活变得极有规律。每日清晨修炼导引术,上午处理必要的政务——主要是听取黑伯关于内外局势的密报,以及车英关于城防和清理庶长余孽的进展。下午,他则雷打不动地将嬴渠梁带在身边。
他没有立刻教授什么高深的帝王心术,而是从最基础的认识开始。
他带着嬴渠梁登上雍城城墙,指着远方。
“渠梁,你看那边,是什么?”
“是山,祖父。”
“山的那边呢?”
“是……是魏国。”嬴渠梁的小手攥紧了。
“不错,是魏国,是我们秦国的敌人,也是我们必须要超越的目标。”嬴驷的声音平静而有力,“但你要记住,敌人的强大,不是我们退缩的理由,而是我们奋起的动力。”
他带着嬴渠梁走进宫中的匠作坊,看着工匠们挥汗如雨地锻造青铜兵器。
“渠梁,你可知我秦军为何屡败于魏?”
“……魏卒武卒,甲坚兵利。”
“这是一方面。”嬴驷拿起一把刚刚锻打好的青铜剑,手指轻弹剑身,“但更重要的,是制度,是方法。若我秦军也能装备精良,纪律严明,赏罚公正,又何惧魏武卒?”
他甚至用泥土和木棍,在沙盘上给嬴渠梁演示最简单的力学原理,告诉他为什么杠杆可以省力,为什么圆形滚木可以移动重物。这些在现代看来是常识的知识,对于战国时代的孩童来说,无异于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嬴渠梁的眼睛一天比一天明亮,他不再仅仅是一个惶恐的孩童,开始学会观察,学会思考,学会提问。他对这位“死而复生”后仿佛无所不知的祖父,充满了崇拜与好奇。
嬴驷看着孙子一点点的变化,心中欣慰。这就是播种,将现代思维、科学理念和强国之志,潜移默化地植入未来秦孝公的心中。
这一日,嬴驷正在教导嬴渠梁简单的算术方法(阿拉伯数字和竖式计算),黑伯的身影再次无声地出现。
“君上,查清了。”黑伯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那批弩机,是在三个月前,以‘旧械更换,运回雍城检修’的名义,从栎阳大营调出的。但接收的并非雍城武库,而是一支身份不明的商队。经办此事的栎阳军需官,在数日前……已意外溺亡。”
线索,又断了。
嬴驷放下手中的木棍,面色平静,眼中却寒芒闪烁。好一个“意外溺亡”!对方手脚干净利落,显然不是寻常角色。
“继续查,从那个商队,以及当时所有接触过这批弩机的人入手。”嬴驷冷声道,“另外,严密监视所有与嬴罃过从甚密的朝臣、将领,看看谁在他被软禁后,活动最为频繁。”
“诺。”
黑伯退下后,嬴渠梁仰起小脸,有些疑惑地看着祖父:“祖父,是谁在害我们吗?”
嬴驷摸了摸他的头,没有隐瞒,而是用他能理解的方式说道:“是啊,就像山林里的豺狼,明处的不可怕,躲在暗处,伺机而动的,才最是致命。”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宫墙外那片广阔的天地。肃清了一个嬴罃,只是让水面的涟漪暂时平复,更深处的暗流,却因此而加速涌动起来。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车英的声音在殿外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君上!边境急报!魏国大将龙贾,亲率五万大军,已陈兵于我大秦东境,扬言要报石门之仇!朝中诸位大臣,已齐聚大殿,请君上定夺!”
魏国……终究还是来了!
内忧未除,外患已至!
嬴驷猛地转身,眼中非但没有惧色,反而燃起了一股熊熊的战意。他看了一眼身旁眼神骤然紧张的嬴渠梁,沉声道:
“渠梁,走,随祖父上朝!让你看看,这朝堂之上的风浪,与山林中的厮杀,有何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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