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得直接,甚至有些刺耳,秦佩兰的脸色微微白了白,但并未反驳,因为她知道,珍鸽说的句句都是实情。
“至于薛怀义……”珍鸽顿了顿,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窗外,看到老蔫正弯腰劈柴,那专注而有力的背影,与薛怀义那等只会甜言蜜语、索求无度的男子形成了鲜明对比。她收回目光,看向秦佩兰,语气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此人,金玉其外,内里如何,姐姐冰雪聪明,难道真的毫无察觉吗?他依附于你,如同藤蔓缠绕大树,若大树根基深厚,尚可支撑,若大树自身已是风雨飘摇,他非但不能遮风挡雨,反而会加速大树的倾颓。贪恋一时之欢,或是那点虚妄的温存,最终损耗的,是姐姐你自己的心血与前程。”
这番话,如同冰水浇头,让秦佩兰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有些事,她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愿去想,不愿去面对。如今被珍鸽如此直白地点破,那层自欺欺人的薄纱被彻底撕开,露出了底下血淋淋的现实。她想起薛怀义一次次伸手要钱时理所当然的表情,想起他在自己为生意焦头烂额时依旧只顾着寻欢作乐的模样……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蔓延至四肢百骸。
“那……那我该如何是好?”秦佩兰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难道真要关了‘花烟间’?可那是我安身立命的根本,关了它,我又能做什么?还有怀义……”她咬了咬下唇,后面的话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已然明了,多年的纠缠,岂是说断就能断的。
珍鸽看着她眼中的挣扎与恐惧,知道火候已到。她不再只是剖析问题,而是开始给出方向。
“关门,倒也不必一刀切。”珍鸽的语气放缓,带着一种引导的意味,“姐姐可曾想过,将这‘花烟间’,换个名头,变个样子?”
“换个名头?变个样子?”秦佩兰疑惑地重复着。
“不错。”珍鸽颔首,眼中闪过一丝属于未来智慧的微光,“这上海滩,有钱有势的男人们,除了贪恋美色,更需要一个体面的、可以洽谈生意、交流信息、彰显身份的社交场所。姐姐你的‘风月楼’位置不错,楼宇也还算雅致,何不借此基础,将其转型升级?”
“升级?如何升级?”秦佩兰被这新奇的想法吸引,身体不自觉地坐直了。
“我们可以将其改造为一间……嗯,就叫‘佩兰雅舍’或者‘沪上荟宾楼’之类的名字,”珍鸽略一思忖,便信手拈来,“不再是单纯的烟花之地,而是一家集餐饮、茶叙、听曲、甚至是小型舞会于一体的高级会员制俱乐部。”
她开始详细阐述,语速平稳,条理清晰:“首先,整顿内部。愿意留下的姑娘,进行严格筛选和培训,不再是单纯的妓女,而是转变为女招待、服务生,甚至是具有一定才艺,能陪客人谈天说地、吟诗作对的‘交际助理’。要求她们着装得体,谈吐有礼,卖艺不卖身,至少明面上是如此。如此一来,格调便提升了。”
秦佩兰听得入了神,眼睛渐渐亮了起来。
“其次,丰富内容。”珍鸽继续道,“我们可以聘请手艺好的厨子,提供精致的中西点心与菜肴;开辟安静的茶室、雅间,供人私密会谈;请一些有名的琴师、歌女来表演,但必须是高雅的乐曲;甚至可以引入一些新鲜的玩意儿,比如……留声机播放西洋音乐,偶尔举办小型的化装舞会。总之,要让这里成为上海滩独一份的,既有东方韵味,又有西洋风情的高端社交平台。”
“再者,改变经营模式。实行会员邀请制,非熟客或无人引荐不得入内。提高消费门槛,筛选客人质量。这样一来,不仅避免了地痞流氓的骚扰,更能吸引那些真正有身份、有地位的绅商名流。他们来这里,是为了交际,为了谈事,为了放松,而不仅仅是为了狎妓。这,不就是姐姐你所期望的‘清流’吗?”
珍鸽的话语,如同在秦佩兰面前展开了一幅全新的、瑰丽的画卷。她从未想过,自己那间充斥着脂粉气和算计的“花烟间”,竟然还能有如此脱胎换骨的可能!这已不仅仅是经营方式的改变,这几乎是重塑了一个行业的形态!
“那……那怀义他……”秦佩兰虽然心潮澎湃,但依旧未能完全放下。
珍鸽看着她,目光深邃:“佩兰姐,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一个只能消耗你,而不能为你分担,甚至可能在你转型之时成为绊脚石的男人,留之何益?新的‘雅舍’需要的是能干的管理者、可靠的合作伙伴,而不是一个需要你时时安抚、填塞其欲望的‘男宠’。让他离开,是为你自己减负,也是为新事业扫清障碍。或许初期会有些难过,但长痛不如短痛。更何况……”
珍鸽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奇异的蛊惑力:“当姐姐你拥有了自己的事业,不再仅仅是一个风月场的老板娘,而是受人尊敬的‘秦经理’、‘秦老板’时,你还怕遇不到真正欣赏你、尊重你、能与您并肩而立的君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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