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文远带着一身未能宣泄的邪火和满脑子的恶毒算计,踉跄着回到了那栋如今连他自己都觉得窒息的小洋楼。客厅里依旧弥漫着昨日他摔碎酒瓶后未能散尽的、混合着酒精和颓败的酸腐气味。他没有开灯,就那样深一脚浅一脚地摸黑瘫倒在沙发上,像一袋被抽空了力气的烂泥。
黑暗中,他粗重的喘息声格外清晰,胸腔里那颗心却跳得又乱又沉,不是因为奔跑,而是被那股无处发泄的屈辱和计划受阻的焦躁反复撕扯。老蔫那副豁出命去的凶狠模样,珍鸽那冰锥般刺人的眼神,还有周围那些窥探的、带着鄙夷的目光,如同走马灯般在他眼前旋转,最后都化作了对他无能的嘲笑。
“妈的……妈的!” 他猛地用拳头捶打着身下昂贵的真皮沙发,发出沉闷的声响,却丝毫缓解不了心头的憋闷。软的,人家不吃;硬的……他倒是想立刻来硬的,可方才在气头上盘算的那些“非常手段”,此刻在黑暗中冷静下来细想,却不由得生出了几分迟疑和……恐惧。
绑人?说得轻巧!那火葬场附近虽偏僻,但也不是法外之地。老蔫那莽夫一看就是个不要命的主,真逼急了,动起手来,自己这边找的人能不能得手尚且两说,万一闹出人命,或是惊动了巡捕房,那麻烦可就大了!他赵文远如今已是江河日下,再惹上这等官司,只怕不等认回儿子,自己就先栽进去了!
更何况……珍鸽那个女人……赵文远脑海中再次浮现出她那双平静得近乎诡异的眼睛。那女人太邪性!自打她“死而复生”之后,整个人都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劲儿。自己上次在她面前,竟有种被彻底看穿、无所遁形的感觉。若她真有什么非常手段……
这个念头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一股凉意顺着脊椎爬了上来。他猛地坐起身,在黑暗中瞪大了眼睛,额角渗出了冷汗。是了,他怎么忘了这一茬!那孩子是“神童”,焉知不是继承了那女人的邪性?老蔫一个焚尸工,凭什么能得了她们母子?这里头定然有古怪!
一时间,硬抢的念头竟被这股莫名的寒意压下去不少。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只觉得进退维谷,左右为难。认,认不回来;抢,又不敢轻易动手。难道就这么算了?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生骨肉,还是个百年难遇的“神童”,管别人叫爹,在那种晦气地方长大?
不!绝不!那比杀了他还难受!
可是,还能有什么办法?赵文远在黑暗中苦思冥想,试图找出一个既能达成目的,又能规避风险的两全之策。去找苏曼娘那个毒妇商量?不,那女人如今只会看他的笑话,巴不得他更倒霉!去求周老夫子出面施压?那老学究虽然看重孩子,但为人古板方正,定然不会赞同他用强……
思来想去,竟是无计可施!这种无力感,比他生意失败、债主登门更让他感到挫败和恐慌。他仿佛被困在了一个无形的牢笼里,看得见外面的珍宝,却怎么也冲不破那层阻碍。
“啊——!” 他压抑地低吼一声,如同受伤的野兽,猛地从沙发上跳起来,冲到酒柜前,也顾不得找杯子,抓起一瓶未开封的白兰地,用牙咬开瓶塞,仰头就往喉咙里灌。辛辣的液体灼烧着他的食道和胃,带来一阵短暂的麻痹,却丝毫无法驱散他心头的阴霾。
他就这样,在黑暗中,靠着酒精的麻醉,浑浑噩噩地不知待了多久。直到窗外天色微明,一丝灰白的光线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照射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毫无温度的光痕。
赵文远瘫坐在地板上,背靠着冰冷的酒柜,手里还攥着那个空了一半的酒瓶。他眼神涣散,面色灰败,胡子拉碴,昂贵的绸缎长袍皱巴巴地裹在身上,沾满了酒渍和灰尘,哪还有半分往日赵老板的风光?
悻悻而归。这四个字,如同刻在他脑门上一般,让他感到无比的羞耻和愤怒。他赵文远,何时受过这等窝囊气?而且是在他最看重、最渴望的事情上!
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他猛地将酒瓶扔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脆响。酒精带来的混沌中,一个更加阴暗、更加曲折的念头,如同毒蛇般悄然探出了头。
硬抢风险大,那就来阴的!明的不行,就来暗的!他动不了那孩子,难道还动不了他们在意的东西吗?比如……那个许秀娥的绣坊?或是秦佩兰的酒店?只要让她们自顾不暇,焦头烂额,或许……或许就有机可乘了?
这个念头让他死灰般的眼神里重新燃起了一丝幽暗的光芒。对!就这么办!他收拾不了珍鸽和老蔫,还收拾不了另外两个女人吗?只要找准时机,暗中下手,既能出了胸中这口恶气,又能搅乱局势,说不定还能逼得她们主动把孩子交出来!
想到这里,赵文远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到窗边,猛地拉开窗帘。刺眼的晨光让他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他看着窗外渐渐苏醒的上海滩,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扭曲的笑意。
“你们都给老子等着……老子得不到的,谁也别想痛快!”
他悻悻而归,带走的不仅是失败和屈辱,更是一颗被嫉妒和贪婪彻底腐蚀、即将酝酿出更恶毒风暴的黑心。旧日的恩怨与新的野心交织,将更多的人和事,都卷入了这场因一个孩子而起的、越来越危险的旋涡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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