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远那日摔门而去后，便再未踏足曼娘的正房。他直接搬去了书房住，连用饭都吩咐小厮单独送到书房，彻底将曼娘晾在了一边。府里的下人最是势利眼，见此情形，对曼娘的伺候便越发怠慢起来，连每日的饭菜都失了往日的精致，变得敷衍凑合。
曼娘气得在屋里砸了好几套茶具，又打骂了两个动作稍慢的丫鬟，可除了让自己更添堵，让下人在背后议论得更凶之外，毫无用处。文远那边，像是铁了心，对她的哭闹不闻不问。
这日午后，曼娘对着镜子里那张因愤怒和失眠而显得憔悴刻薄的脸，心头一阵烦恶。她需要做点什么来排遣这噬心的孤寂和恐慌，更需要钱，大笔的钱，去实施她那恶毒的计划。她想起了自己那个上了锁的红木匣子。
她挥退了下人，从贴身荷包里摸出小巧的铜钥匙，走到墙角，打开了那个沉甸甸的匣子。匣子里分成几格，整齐地码放着银票、几件金饰、一些散碎银子和几样小巧的古董玩意儿。这是她这些年克扣家用、收受好处、以及从文远那里软磨硬泡来的体己。
她仔细清点了一下银票，数额虽不算小，但距离她预想中雇佣那些亡命之徒所需的花费，还差得远。她蹙起眉，目光落在了那几件金饰和古董上。这些都是她的心爱之物，尤其是那支赤金点翠步摇，是当年她刚嫁入文家时，文远为了讨好她岳家，特意花重金打造的。
一丝肉痛划过心头，但很快就被更强烈的恨意和孤注一掷的疯狂压了下去。只要计划成功，让佩兰和秀娥万劫不复，这点损失算什么？到时候，文远还得仰仗她，她依然是风风光光的文夫人！
她将银票和金饰古董包在一个不起眼的布包里，揣在怀里，又唤来那个被她拿捏住把柄、不得不为她跑腿的心腹王婆子。
“把这些东西，悄悄拿去当了。”曼娘压低声音，将布包塞给王婆子，又递给她一张纸条，“还是老规矩，去城西那家‘恒通典当’，找刘掌柜。当来的银子，直接存在这个户头里。”那户头，是她早年用化名偷偷开设的，连文远都不知道。
王婆子接过东西，掂量了一下分量，心里暗暗吃惊，面上却不敢显露，只喏喏应了声：“奶奶放心，老身晓得轻重。”
打发走王婆子，曼娘心里稍定，觉得离目标又近了一步。然而，她这变卖体己的动作，没过几日，就被文远察觉了端倪。
文远虽冷落曼娘，但府里的账目，他作为一家之主，还是要过问的。这日，账房先生捧着账本来到书房，面色有些为难地禀报：“老爷，这个月……夫人那边的用度，超支了不少。前几日，夫人还支取了一笔现银，说是要打点首饰，数目……不小。”
文远接过账本一看，眉头立刻拧成了疙瘩。曼娘支取的银子，足够寻常人家一年的嚼用！他再翻看前几个月的账目，发现近几个月来，曼娘支取银钱的频率和数额都在明显增加。
“她打点首饰？什么首饰要这许多银子？”文远沉声问道，心里疑窦丛生。曼娘的首饰匣子他见过，满满当当，足够她每日换着戴不重样了。
账房先生低着头，不敢言语。
文远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联想到曼娘近来的反常，以及她那些见不得光的心思，一个可怕的念头浮上心头——她不会是在暗中筹划什么，需要大笔的银钱吧？
他立刻叫来府里的管家，严令道：“从今日起，夫人若要支取银钱，超过十两，必须来回了我，由我亲自批条子！账房若敢私自支取，我唯你是问！”
“是，老爷。”管家连忙应下，心里明镜似的，知道这是老爷彻底要收紧夫人的钱袋子了。
这道命令很快便传到了曼娘耳中。她正在屋里对着几匹新送来的锦缎挑挑拣拣，想着做几身新衣裳撑撑场面，闻听此言，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
“他……他竟敢如此！”曼娘气得浑身发抖，一把将桌上的锦缎全都扫落到地上，“他这是要逼死我吗？！”
没有钱，她拿什么去雇凶？没有钱，她在这府里还有什么颜面？连做身新衣裳都要看他文远的脸色？！
她疯了一样冲去书房，想要找文远理论。可书房的门紧闭着，文远身边的长随守在门口，面无表情地拦住了她：“夫人，老爷吩咐了，他正在处理公务，谁也不见。”
“滚开！我是这府里的主母！我要见他！”曼娘尖声叫道，试图硬闯。
长随却像一堵墙般挡在她面前，语气恭敬却不容置疑：“夫人恕罪，老爷的命令，小的不敢违抗。还请夫人回房歇息。”
曼娘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听着里面隐约传来的文远和幕僚商议事情的声音，一颗心直坠下去。她知道，文远这是铁了心要限制她，防备她。
她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冰冷空旷的房间，看着镜子里那个面容扭曲、眼窝深陷的女人，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她不仅失去了丈夫的欢心，连对这府中财权的掌控，也在迅速流失。
家财日削，如同她日渐孤立的处境，让她感到一种灭顶的绝望。然而，这绝望并未让她清醒，反而像油浇在火上，让她心中的恨意燃烧得更加炽烈。她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肉里。
“文远……佩兰……秀娥……你们等着！”她咬着牙，声音如同从地狱里传来，“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的！就算倾家荡产，我也要拉你们一起下地狱！”
她开始更加疯狂地搜罗自己房中所有值钱的东西，甚至将主意打到了文远书房里那些看似不起眼，实则价值不菲的文玩摆设上。她就像一只陷入绝境的困兽，准备进行最后，也是最疯狂的一搏。府里的气氛，因着这无声的较量，变得愈发压抑和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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