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落成的皇家钢铁厂矗立在京郊,五座巨大的高炉如同黑色的巨人,昼夜不息地喷吐着赤红火焰和浓烟,将半个天空映成不祥的橘红色。这里是大明最新、也是最大的钢铁生产基地,承载着嘉靖皇帝“强国筑基”的新期望。
然而此刻,钢厂总办徐小满正站在最大的一座高炉前,眉头紧锁。
“又一炉废了?”他问道,声音中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
老工匠头李大山抹了把脸上的煤灰,无奈地摇头:“大人,这已经是本月第三炉了。明明用的是同样的铁矿,同样的焦炭,可出来的钢水就是时好时坏...”
小满走近观察口,炽热的气浪扑面而来。炉内钢水沸腾翻滚,不时迸溅出耀眼的火花。经验丰富的工匠们根据火焰颜色判断温度,时而添加焦炭,时而控制风箱,每一个动作都凝聚着数十年积累的技艺。
但问题就出在这里——全凭经验。
“李师傅,您觉得问题出在哪里?”小满问道。
老工匠沉吟片刻:“回大人,老朽以为,关键是火候。炼钢如同烹小鲜,火大了钢水发脆,火小了杂质不去。但这火候...”他摇摇头,“全凭眼力和感觉,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小满点头。他早已注意到这个问题:同样的原料,不同班次的工匠炼出的钢质量差异很大。甚至同一班工匠,早晚状态不同,炼出的钢也有差别。没有量化标准,全凭老师傅的个人经验和肉眼判断。
“把最近十炉的记录拿给我。”小满吩咐道。
账房很快捧来一叠记录册。小满快速翻阅,上面密密麻麻记载着每炉钢的投料比例、出炉时间、工匠姓名,以及最终的质量评级——“上等”、“中等”、“次等”或“废品”。
“看出什么规律了吗?”小满问随行的书记官。
书记官摇头:“下官愚钝,看似杂乱无章。”
小满抽出三张记录:“这三炉都是‘上等’,它们的共同点是...王铁柱当值。把他叫来。”
不一会儿,一个身材魁梧、满脸烟火色的中年工匠小跑过来:“大人找小的?”
“铁柱,说说你的炼钢诀窍。”小满直截了当地问。
王铁柱愣了一下,搓着粗糙的双手:“回大人,小的没什么诀窍,就是祖传的手艺加上点感觉。我爹说,看火焰要‘亮而不刺,红中带黄’,听声音要‘响而不噪,有如松涛’...”
“这些我都知道。”小满打断他,“我要更具体的东西。比如,什么时候加焦炭?加多少?什么时候减风?减多少?”
王铁柱被问住了,支吾了半天:“这个...感觉火弱了就加炭,感觉火太旺了就减风...具体多少,全凭手感。”
小满叹了口气。这就是问题的核心——无法量化的“经验”,无法传承的“手感”。
当晚,小满在书房对着钢厂图纸苦思冥想。桌上摊满了他从现代带来的笔记本和相关书籍。忽然,他眼睛一亮,想起曾经参观过的现代钢铁厂,那里有精密的温度监控系统,实时显示着炉内温度曲线...
“温度!关键是温度!”他猛地站起来,“没有精确的温度控制,就谈不上稳定的质量!”
但问题是,这个时代没有热电偶,没有红外测温仪,如何精确测量高达一千多度的炉温?
小满在书房中踱步,目光扫过书架,突然停在一本《窑器烧制录》上。他迅速抽出这本书,翻到记载窑温控制的部分...
“有了!”他几乎喊出声来。
第二天一早,小满召集所有高级工匠。
“从今天起,我们要改变炼钢方法。”他开门见山,“不再凭感觉,而是要依靠这个——”
他展示出一套奇特的工具:十几个小巧的三角锥体,由不同材质的陶瓷制成,每个上面刻着数字编号。
工匠们面面相觑,不知这位总是奇思妙想的大人又要做什么。
“此物名为‘测温锥’。”小满解释道,“每个锥由不同配比的材料制成,会在特定温度下软化弯曲。我们将它们放入炉中,通过观察它们的变化来判断温度。”
老工匠李大山疑惑地问:“大人,这法子瓷窑上用倒是有,可炼钢的温度高得多,波动也大,这些小锥子能行吗?”
“正是因为在高温下,才更需要准确的测量。”小满说,“我已经特制了一批能耐极高温度的测温锥。我们将它们编号,从低到高,覆盖炼钢所需的温度范围。”
他开始详细讲解计划:“我们需要记录整个炼炼过程中的温度变化。每半刻钟,我们通过观察口取出一个测温锥,记录它的形态变化,从而推算出该时刻的温度。”
书记官面露难色:“大人,这要记录的数据太多了...”
“所以我还设计了这个。”小满又展开一卷图纸,上面画着奇怪的方格和曲线,“这是‘温度记录表’,横轴是时间,纵轴是温度。我们将每个时间点的温度标记上去,连成线,就能看到整个冶炼过程的‘温度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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