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凛冽,卷过已然成型、棱角峥嵘的“镇虏堡”青灰色墙面,发出呜呜的尖啸,像是在为这座即将接受战火洗礼的奇异堡垒奏响一曲苍凉的序章。堡内,却是一番与外界肃杀截然不同的、热火朝天的景象。不是备战时的紧张喧嚣,而是一种带着探究、甚至几分新奇意味的忙碌。
小满站在堡墙内侧的一处高台上,青袍的下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手中没有拿他那标志性的“千里眼符”,而是握着一卷新绘制的《镇虏堡结构应力推演图》,上面用炭笔标注着密密麻麻的符号和数据。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标尺,缓缓扫过堡垒的每一个凸角,每一段墙面,最终落在那扇包着厚铁皮、看起来坚不可摧的主城门上。
棱堡的主体工程已然竣工,工匠们正在进行最后的收尾和内部设施的完善。在所有人,包括守备李振雄看来,这座耗费巨资、形制古怪的堡垒已然固若金汤,只待北虏来撞个头破血流。但小满心中,却始终悬着一块石头。
图纸上的坚固,不等于现实中的无懈可击。理论计算的承载极限,需要现实的检验。在他的认知里,没有经过充分测试就投入使用的系统,无异于一场豪赌。而赌注,是堡内数千将士的性命,更是新法能否在北疆站稳脚跟的契机。
“李守备,”小满转过头,对身旁一身戎装、面露不解之色的李振雄说道,“堡垒虽成,然其筋骨能否承受虏骑疯狂冲击,犹未可知。今日,我们便自己来做这‘攻方’。”
“自己做攻方?”李振雄愕然,“大人的意思是……”
“模拟攻城。”小满言简意赅,指向校场方向。只见那里,数百名兵士正喊着号子,将无数装满沙土、分量极沉的麻袋,用绳索、木杠,甚至是废弃的马车底盘,组装成几个庞然大物——一个仿造冲车模样的巨型撞锤,以及数个需要数十人合力才能抬动的“攻城槌”。
“我们用这些沙袋,模拟敌军冲击城门、撞击墙根。”小满解释着,语气平静得像是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流程,“力道由轻到重,次数由少到多,我要看看,这堡垒的‘防御阈值’,究竟在哪里。”
李振雄和周围几个军官面面相觑,脸上都写满了难以置信。自己打自己?还是用这种笨重至极的沙袋?这岂不是儿戏?但他们早已见识过小满种种“不合常理”却最终证明行之有效的手段,虽有疑虑,却无人敢出声反对。
“测试开始!”小满没有理会众人的神色,直接下令。
号令声中,第一波测试启动。数十名精壮兵士喊着整齐的号子,抬着那巨大的“沙袋撞锤”,一下,又一下,沉闷地撞击着包铁城门。
“咚!”“咚!”
巨大的声响在堡内回荡,城门微微震颤,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士兵们觉得既新奇又费力,这可比平日操练累多了。
小满则带着几个从格物学堂抽调来的、略识些字的年轻工匠,拿着炭笔和纸板,紧张地记录着。他们不是在记录撞击的次数,而是在观察城门结构的细微变化,门栓的受力情况,甚至用简单的贴纸标记,观察墙体与城门结合处是否有肉眼不可见的位移。
“记录:城门正面撞击,力道约合三十壮士合力,撞击二十次,门轴轻微异响,结构未见明显形变。”小满口述,旁边的年轻工匠飞快记录。
常规力度的撞击测试完毕,结果令人满意。城门和主要墙面岿然不动。
“接下来,极限测试。”小满的声音依旧平静,却让李振雄心头一跳,“目标,西北角楼下方墙面,集中撞击同一位置。”
西北角楼,是棱堡一个相对次要的凸角,但其墙体后方,恰好是一段内部运兵通道的薄弱衔接处,这是小满根据图纸早就标定的“重点关注区域”。
更重的沙袋“攻城槌”被抬了上来,负责撞击的也换成了体力最充沛的一批兵士。号子声变得更加粗重,撞击的闷响也愈发骇人。
“咚!!!”
“咚!!!”
沉重的撞击声,如同巨锤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墙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一次,两次,十次……
就在第十五次猛烈撞击之后,负责在墙根近距离观察的一名年轻工匠突然脸色煞白,连滚带爬地跑回来,声音都变了调:“大…大人!墙…墙皮里面…有…有细缝!在渗沙子!”
所有人脸色骤变!
小满一个箭步冲下高台,李振雄紧随其后。来到西北角楼下方,拨开被震松的浮土和剥落的墙皮,果然!在砖石垒砌的缝隙深处,一道极其细微、但蜿蜒如蛛网的裂纹,赫然在目!虽然尚未贯穿,但显然,内部的夯土或石料,在持续、集中的巨大冲击下,已经出现了结构性损伤!
这是一个“bug”!一个在图纸推演和常规视察中绝难发现的致命隐患!
李振雄倒吸一口凉气,冷汗瞬间湿透了内衫。他不敢想象,若是蒙古人发现了这一点,集中精锐和攻城器械猛攻此处,后果会怎样?或许,只需要几次真正的巨木撞击,这面墙就可能崩塌,导致整个棱堡防御体系的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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