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酒店顶楼咖啡厅,俯瞰着深城最繁华的夜景,流光溢彩,如同坠落的星河。这里安静、私密,与楼下酒会的喧嚣恍如两个世界。江辰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放着一杯未曾动过的黑咖啡,氤氲的热气早已散尽,只剩下冰冷的苦涩盘桓在空气中。
他最终还是来了。
不是屈服,而是需要一次彻底的、面对面的了断。他需要让那些代表着过去的人清楚地知道他的选择,断绝他们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也断绝他们可能通过其他方式施加给林妙妙的、如同顾言青那般隐晦却沉重的压力。
林振邦坐在他对面,慢条斯理地品着手中的普洱。他年近花甲,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眼神锐利而沉稳,带着久居上位者特有的威仪。他没有急着开口,只是用那种洞悉一切的目光,平静地打量着眼前这个他从小看到大的年轻人。江辰身上的棱角和倔强,比他想象的更加坚硬。
“瘦了,也黑了。”林振邦终于放下茶杯,声音平稳,听不出喜怒,“在外面,不容易吧。”
江辰没有接这句看似关怀的开场白,直接切入主题:“世伯,您找我来,想聊什么?”
林振邦看着他防备而疏离的样子,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小辰,何必把自己逼到这份上?你父亲那边,虽然态度强硬,但心里并非不记挂你。只要你肯低个头,服个软,之前的一切都可以当作没发生。江氏需要你,那条路,比你现在走的这条,要平坦得多。”
又是这一套。江辰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嘲讽的弧度。
“世伯,我以为您了解我。”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如果我要的是平坦,当初就不会离开。我选择的这条路,是泥泞,是独木桥,但我走得踏实。江氏很好,但它不属于我,或者说,不属于我想要成为的我。”
“你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你?”林振邦的目光锐利起来,“一个为了几单外包项目焦头烂额、住在城中村、连身边人都可能被影响的创业者?”他顿了顿,语气加重,“小辰,骄傲是需要资本的。你现在的资本是什么?那个还没看到盈利希望的技术?还是你那不容玷污的自尊心?”
他的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精准地刺穿了江辰努力维持的镇定。尤其是最后那句“身边人都可能被影响”,与顾言青的暗示不谋而合,让他心脏骤然紧缩。
“我的资本,是我和我的团队相信的技术,是我们靠自己双手挣来的每一分钱!”江辰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带着被触及底线的激动,“至于妙妙,她有自己的事业和追求,我的选择,不会,也不应该成为她的负累!”
“不会成为负累?”林振邦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带着长辈看待年轻人不懂事的宽容,以及一丝残酷的现实主义,“小辰,你还是太年轻。这个社会是现实的,是讲圈层,讲资源的。你以为你脱离江家,就能彻底割裂?你身上流的血,你姓的这个‘江’字,就注定你会被放在这个坐标系里被审视、被衡量。你的挣扎,你的困境,在别人眼里,可能就是攻击你、或者通过你影响你身边人的突破口。今晚酒会上那个姓钱的,以及……那位顾主编,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吗?”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炬,盯着江辰:“你坚持你的骄傲,可以。但你想过没有,你的这份骄傲,会让那个女孩在职场上面临更多无形的壁垒和审视?会让你们所谓的‘共同未来’,从一开始就背负上不该由她承受的重压?这就是你想要的?”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江辰的心上。他试图筑起的防线,在林振邦这番结合了现实洞察与情感拷问的话语面前,显得如此摇摇欲坠。他想起顾言青那温和却冰冷的目光,想起林妙妙在星辉努力的身影,一种混合着无力感和愤怒的情绪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一直以为,只要自己足够努力,足够强大,就能守护好他们的感情和未来。可现在,他却悲哀地发现,他自身的“麻烦”,似乎正成为一种原罪,可能波及到他最想保护的人。
“所以呢?”江辰抬起头,眼底布满了血丝,声音因为极力压抑而微微颤抖,“世伯和父亲的意思是,我只有放弃现在的一切,回到那个笼子里,才能确保不‘连累’她,是吗?用我的妥协,去换取她的……平安顺遂?”
他的反问,带着一种绝望的尖锐。
林振邦沉默了片刻,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重新端起了茶杯:“这是个现实的世界,小辰。有时候,退一步,不是认输,是为了更好地保护你想保护的人。你的骄傲,很珍贵,但它的代价,你可能付不起,也……不该让她来付。”
“代价……”江辰喃喃地重复着这两个字,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里充满了苦涩和自嘲。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林振邦,眼神里最后一点波动也归于沉寂,只剩下冰冷的、玉石俱焚般的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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