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江辰的感知中,从未是单一且笔直的河流。
它更像是一片无垠的海洋,涌动着无数或明或暗的潮汐与漩涡。每一条主要的时间流,都如同一股强劲的洋流,裹挟着亿万世界的命运向前奔涌;而那些分支、那些可能性,则是洋流边缘飞溅的浪花,或是深处悄然生成又湮灭的气泡。作为时之源族的守护者,他的职责并非强行扼制这些浪花与气泡,而是维护洋流基本的稳定与方向,防止时间本身陷入彻底的混沌或停滞。
此刻,他悬浮在“时序之眼”——一个由时之源族远古先辈编织、位于现实与时间缝隙之间的圣所。这里没有上下左右的概念,只有无数流淌的光带,每一条都代表着一个活跃的时间流,它们交织、并行、偶尔分离,发出低沉而恢弘的嗡鸣,如同宇宙本身的心跳。
江辰闭着双眼,但他的“时间触觉”却延伸到极远。他能“听”到某个星域文明正迎来文艺复兴的思潮勃发,时间流在那里高亢而激昂;他能“感”到某个垂死恒星的最后坍缩,那里的时间变得粘稠而沉重。一切看似杂乱,却遵循着深植于宇宙本源的内在韵律。
他例行公事地“巡视”着一条编号为 K-77b 的次要时间流。这类时间流通常由一些微不足道的选择衍生而成,比如某个远古孢子未能成功萌发,或者某颗流星与行星擦肩而过。它们能量微弱,结构简单,往往在诞生后不久便会因“可能性坍缩”而自然回归主时间流,就像小溪汇入大江,激不起太多涟漪。
K-77b 便是这样一条无足轻重的支流。它源于某个落后文明远古时代一次失败的钻木取火,导致那个部落晚了几十年掌握火焰。这条时间流贫瘠、单调,承载的“历史重量”极轻,在江辰的感知中,它就像一根纤细、几乎透明的丝线,微弱地颤动着,随时可能融入旁边那条壮阔的主时间流中。
江辰的意识轻轻拂过这根“丝线”,例行检查它的稳定性。没有异常扰动,没有外维度侵蚀的痕迹。它安静地存在着,等待着自然终结的时刻。
他正准备将意识移开,去关注另一条近期有些波动的主要时间流。
就在这时,异变发生了。
没有任何预兆。
那根代表 K-77b 的纤细光带,并非如预想般缓缓融入主时间流,而是……碎了。
不是断裂,不是弯曲,是更彻底的、从存在层面上的瓦解。
就像阳光下的冰晶,或者被指尖触碰的肥皂泡,它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结构强度,从原本稳定的振动状态,骤然坍缩、分解、化为一片绝对虚无的“空无”。连一丝涟漪、一点残响都没有留下。它曾经存在过的位置,只剩下主时间流亘古不变的奔涌,仿佛那里从来就没有过任何分支。
江辰的“时间触觉”猛地一空,如同踩空了一步台阶。
他倏地睁开双眼,淡金色的时之源族符文在他瞳孔深处急速流转。他全部的感知力瞬间聚焦到 K-77b 消失的那一点。
消失了。
不是合并。不是被覆盖。
是彻底的、完全的蒸发。
“这不可能……”江辰低声自语,声音在时序之眼中引起细微的回荡。时间线的自然终结他见过无数次,但那是一个有过程、有痕迹的“回归”。而眼前发生的,是“删除”,是“抹除”。仿佛宇宙的底稿上,有人用橡皮擦轻轻擦掉了一行无关紧要的脚注。
他立刻调动时之源族的能力,试图回溯 K-77b 最后时刻的“时间记忆”。然而,反馈回来的只有一片空白。不是黑暗,不是寂静,是一种连“无”都算不上的绝对空乏。那里没有了任何可以被他能力读取的“时间信息”,就像从未被书写过。
一股寒意顺着江辰的脊柱爬升。这违背了时间流动的基本法则。即使是再微小的可能性,一旦被观测、被固化成分支时间流,其存在本身就拥有了某种“时间质量”。它的终结理应是一个事件,而非从未发生。
他想起了林妙妙不久前通讯时提到的“感觉”,那些破碎的“回声”。“光熄灭了……锚点丢失……回不去了……” 当时他虽觉凝重,但更倾向于那是林妙妙失去网络后敏感的感知与战后创伤交织的产物。毕竟,王锐那边没有任何客观数据支持。
但此刻,他亲身经历了一次“光熄灭”。一次时间线上的、确凿无疑的“蒸发”。
这二者之间,有关联吗?
江辰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个案不足以说明问题。宇宙浩瀚,总会有一些超出当前认知的奇特现象。或许 K-77b 本身的结构就存在某种未知的缺陷,导致它以一种极端方式湮灭。
他需要更多数据。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或者说是时序之眼中的几个“巡视周期”),江辰暂时放下其他事务,将大部分感知力投入到对类似 K-77b 的、结构脆弱的次要时间流和可能性分支的监控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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