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讯结束后，虚拟界面的光芒从林妙妙眼中褪去，房间里只剩下窗外都市永不熄灭的灯火，映照着她脸上挥之不去的阴霾。Z-734星系的“概率云塌陷”数据、那些冰冷的图表和最终归零的读数，像一块块坚冰，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心头。王锐的模型和江辰的观测，为那些萦绕在她意识边缘的、模糊不清的“回声”和“预感”，浇筑上了坚不可摧的理性基座。
危机不再是私人的幻觉，而是宇宙公然的病症。
她站起身，在略显空旷的公寓里踱步。地板冰凉，但她几乎感觉不到。她的思绪飘向了那片已化为“无”的星域，试图去感受那些硅基生命萌芽在最终解体前，是否也曾有过一丝卑微的“存在感”挣扎。这种近乎本能的共情，曾是她作为记者，也是她后来连接终末网络时的核心能力。如今网络已失，这份共情却似乎变得更加敏锐，也更加痛苦。
王锐需要数据，江辰需要坐标，他们都依赖于可量化的东西。而她拥有的，只是这些破碎的、充满情绪色彩的“感觉”。在理性的天平上，它们似乎轻若无物。但林妙妙知道，在当前的困境中，这根看似不可靠的“芦苇”，或许是唯一能探知水面下暗流的工具。
她不能再被动地等待“回声”上门。她必须主动去“倾听”，去那片意识的废墟中，打捞更多有用的信息。
林妙妙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如织的车流与霓虹。这个文明，这个星球，也同样建立在脆弱物理法则的基石之上。Z-734的今天，是否会是人类世界的明天？这个念头让她不寒而栗。
她闭上双眼，不再去抗拒那份自失去力量后一直存在的“空无”感，而是尝试着……沉入其中。
这很困难，而且危险。没有终末网络作为缓冲和导航，她的意识就像一叶没有缆绳的小舟，直接漂荡在名为“可能性”的狂暴海洋边缘。这里充斥着战争残留的意识碎片、被释放的无限未来的噪音、以及那些刚刚诞生就被“蒸发”的时间线留下的、带着尖锐痛苦的“真空伤痕”。
她稳住心神，将注意力集中在Z-734事件和王锐分享的“可能性风暴”能量签名上。她像调整收音机频率一样，在混乱的噪音中，小心翼翼地寻找着与之相似的“信号”。
汗水从她的额角渗出。这种纯粹依靠直觉和意志力的探索，比以往任何一次通过网络进行的连接都要耗费心力。各种幻象开始冲击她的意识——短暂的恒星闪光、扭曲的空间结构、非碳基生命的怪异悲鸣……这些都是来自宇宙各处的、微弱的“濒死反馈”。
她咬紧牙关，过滤着这些杂音。她要找的，不是这些“结果”，而是导致这些结果的“过程”，是那只看不见的手留下的痕迹。
突然，一种熟悉的冰冷触感再次掠过。
不是Z-734的，而是与之前几次“回声”同源，但更加清晰，更加……临近。
……结构……共振……
……薄弱点……优先……
……清理……必须……
破碎的信息不再是模糊的情绪，而是夹杂了更具体的概念。同时，一股微弱但明确的“方位感”出现在她的感知中，并非具体的空间坐标，而是一种抽象的、指向宇宙某个“象限”的直觉牵引。
她猛地睁开眼睛，剧烈的头痛让她几乎站立不稳，扶住了窗框才稳住身体。但她的眼神却亮得惊人。
她立刻扑向通讯器，再次联系王锐和江辰。
“我又感觉到了！”她的声音带着急促的喘息，“不是回声，是……‘现场直播’！另一个风暴正在形成，我能感觉到它！在……在‘那个方向’！”她用手徒劳地指向一个方位，尽管在通讯中毫无意义。
“描述具体感知内容，以及‘方向’的参照系。”王锐的声音立刻传来，背景是数据流动的唰唰声。
林妙妙尽力将那些抽象的概念和方位感转化为语言。“它……它在寻找结构薄弱点，通过某种……共振？它是有目标的，优先清理最不稳定的区域。感觉比Z-734那次更……活跃。”
就在林妙妙努力描述的同时，王锐那边的警报声突兀地响起，打断了她的话。
“等等！”王锐的声音陡然变得严峻，“逻各斯报告，监测网络捕捉到一次强烈的‘可能性场’前兆波动！坐标……已确认，位于‘卡戎星云’边缘，一个编号G-19的未开发行星系。能量特征与Z-734前期吻合度94.8%！”
全息星图在王锐那边展开，一个遥远的光点开始闪烁起不祥的红色。
江辰的影像也几乎同时接入，他的语气带着一丝难以置信：“我这边也监测到了！卡戎星云G-19……那里有一条非常微弱的、关于恒星早期形成历史的次要时间流，刚刚……蒸发了。就在几秒钟前！”
时间、空间、意识——三个完全不同的观测角度，指向了同一个目标，同一个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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