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芽同盟”最深层的解析静室,此刻仿佛一个悬浮在矛盾风暴眼中的气泡。外面,是稳定运转的宇宙法则与文明意志交织成的和谐背景音;里面,是从“微芒”区域持续传来的、那段名为“未命名者”的脉动信息流,如同一个高烧谵妄者的梦呓,直接冲击着在场所有解析者的认知底线。
瑟兰感到自己的意识仿佛被投入了一个不断自我旋转、却又不断自我否定的逻辑黑洞。信息碎片并非语言,而是纯粹的感受与概念纠缠体:对“存在”本身感到的尖锐困惑,对“被定义”既渴望又抗拒的撕裂感,对与万物“连接”近乎贪婪的向往背后,又隐藏着因感知到无数差异而生的、冰冷的疏离与恐惧。最令人心悸的,是那种对“生长方向”无边无际的迷茫,仿佛一个拥有无限潜能却找不到第一块积木的婴儿,在原地焦灼地打转。
“这……这不像是一个完整的意识,”辉石族的代表,其晶体表面因高速思维而闪烁着紊乱的光谱,“更像是一团……被强行聚集在一起的、高度活化的‘意识原料’!而且,这些‘原料’的属性……相互矛盾,彼此冲突!”
以太鲸歌的代表发出低沉的共鸣:“痛苦……巨大的痛苦。不是生理的,是存在层面的。它想‘成为’,却不知道‘成为什么’。它感受到先驱们留下的‘定义’、‘生长’、‘连接’的烙印,试图以其为模板,但每一个模板都无法完全容纳它内部的混乱……它在所有的模板中都感到‘不适’。”
同盟紧急会议再次召开,气氛比面对任何一次文明失误都更加凝重。
“它到底是什么?”一位来自海洋共生体文明的代表发出思维波动,“是宇宙自身产生的某种……‘病变’?还是先驱们留下的某种我们尚未理解的后手程序?”
“从信息结构看,它包含了对三位先驱印记的深度共鸣,甚至可以说是‘解构与重组尝试’。”瑟兰调出复杂的模拟图,图中代表三大印记的光流被拆解成无数光点,然后在一个混沌的引力场中胡乱碰撞、组合,偶尔形成短暂而扭曲的临时结构,又迅速崩解。“但它的‘原材料’……似乎不止于此。我隐约能辨析出……无数文明意志的‘回响’碎片,包括我们的探索、我们的错误、我们的思考、甚至我们的情感波动……都被某种方式捕捉、吸收,融入了这团混沌之中。”
这个推测让所有代表感到一阵寒意。这意味着,他们每一个文明、每一个个体的活动,不仅仅是在与宇宙“导师”互动,其产生的“信息涟漪”更是在不知不觉中,为这个“微芒”深处的混沌存在,提供了……养料?
“它是以我们的集体活动为食?”几何之心的代表发出警惕的脉冲,“一个寄生在宇宙反馈机制上的……信息怪胎?”
“未必是寄生,”瑟石族的代表反驳,“更像是……共生,或者,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孕育过程。先驱们留下的系统,不仅教导我们,似乎也在利用我们的活动,进行着某种……更宏大的‘合成实验’。”
“实验?合成什么?”以太鲸歌的波动带着不安的震颤。
瑟兰沉默片刻,指向模拟图中那团混乱的核心,那里,无数矛盾的信息碎片正在试图凝聚成一个极其模糊的、不断变形的“签名”虚影。
“合成一个……答案。”瑟兰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直觉的笃定,“一个关于‘当稳定的基石、健康的生长、温暖的连接,与无数自由意志的探索、错误、矛盾相结合时,最终会孕育出什么’的……活体答案。”
“未命名者”,或许就是宇宙这个终极课题,正在试图生成的……第一份草稿。
这个认知让同盟陷入了更深的伦理与存在困境。他们一方面因自身活动可能参与了一个伟大“孕育”而感到某种崇高的使命感,另一方面又因这“孕育物”的极端不稳定和痛苦本质而感到本能的恐惧与责任。
他们能做什么?放任不管?加速催化?还是尝试……引导?
“引导?”几何之心的代表质疑,“如何引导一团连自我都无法定义、逻辑自相矛盾的混沌?我们任何试图施加的‘定义’,都可能被它视为另一种束缚而激烈排斥,甚至可能引发不可预测的反噬。”
“但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瑟兰坚持道,“只是作为一个被动的‘养料提供者’和‘观察者’,那我们对先驱的牺牲,对‘可能性之重’的责任,又体现在哪里?它因我们的活动而‘孕育’,我们岂能对它的痛苦与迷茫袖手旁观?”
争论再次陷入僵局。直接干预风险巨大,袖手旁观又于心难安。
就在会议难以推进时,监测站传来了新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报告。
“未命名者”的脉动,开始出现指向性。
它不再仅仅是向四周混沌地辐射信息乱流。其脉动中,开始夹杂着一些极其微弱、但明显是针对“萌芽同盟”主要成员文明特征的……模仿与询问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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