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楼里的喧嚣像被煮沸的糖浆,黏腻地裹着人。脂粉香混着酒气漫在空气里,说书先生的醒木拍得震天响,骰子在骨牌碗里叮当作响,间或夹着几声女子的娇笑。苏翎芊拢了拢月白锦袍的袖口,与身侧的时镜知对视一眼,两人默契地往角落的卡座坐了 —— 那里背靠着雕花木柱,既能看清台上,又不易引人注意。
时镜知将长剑斜倚在桌腿,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目光扫过满楼的红男绿女,最终落回苏翎芊身上。对方正垂眸把玩着折扇,扇骨轻叩掌心,看似漫不经心,眼角的余光却始终没离开楼梯口。
不多时,楼里忽然静了静。老鸨扭着水蛇腰走上台,手里帕子一挥,尖着嗓子喊:“各位爷,咱们今晚的主角来咯 ——”
话音未落,楼梯口便飘来一抹绯红。那花魁蒙着层半透的鲛绡,只露出一双眼尾上挑的眸子,流转间尽是媚态。她踩着莲花步上台,水红舞裙随着动作铺开,像朵骤然绽放的罂粟。最惊人的是她的腰,转圜时软得像没有骨头,仿佛轻轻一折就能断,可偏偏每一个动作都勾得台下宾客直咽口水。
“好!” 不知谁先喊了一声,满楼的叫好声顿时炸开。花魁眼波流转,往台下抛了个媚眼,明明隔着鲛绡,却像有钩子缠上来,几个富商当即拍着桌子喊价。
苏翎芊的折扇停了。她指尖在袖中悄然掐了个 “探灵诀”,指尖凝起的微光隐在锦袖里,顺着目光往台上探去 —— 可那花魁身上干干净净,既没有妖物的阴煞,也没有活人的生气,像幅被精心装裱的画,美得不真切。
她眉峰微蹙。方才在街上游街时,明明察觉到一丝极淡的违和感,像雾里藏着的针,怎么此刻竟半点痕迹都无?除非…… 是用了什么邪术,将气息敛得一丝不漏。
台上的舞蹈已近尾声。花魁一个旋身,裙摆在台上扫出个圆润的弧,最后定格时,鲛绡下的唇角似勾非勾,恰好对着苏翎芊的方向。苏翎芊不动声色地迎上那目光,只觉那双眸子亮得有些诡异,像两盏浸在水里的灯。
“好了好了,” 老鸨再次上台,帕子往花魁肩上一搭,“咱们玉儿姑娘的初夜,起价一百两!”
“我出两百两!”
“三百两!”
喊价声此起彼伏,像滚雪球似的往上翻。时镜知看得索然无味,这些商贾的追捧在他眼里,与荒宅里的活尸没什么两样,都是被欲望牵着走的傀儡。他瞥向苏翎芊,见对方仍盯着台上,便知还没看出端倪,索性端起茶杯抿了口。
“一千两!”
一声粗哑的喊价压过了所有声音。众人转头看去,是个脑满肠肥的老财主,正捋着胡须得意地笑。老鸨眼睛都直了,忙拍板:“王老爷出价一千两!还有更高的吗?”
满楼鸦雀无声。
花魁被老鸨引着下台,往老财主的卡座走去,经过苏翎芊身边时,鲛绡下的目光似有若无地扫了一眼,没带任何情绪。
“走吧。” 苏翎芊忽然起身,折扇 “啪” 地合上。
时镜知一愣,手里的茶杯顿在半空。“?” 他抬眼看向苏翎芊,眼神里明晃晃写着 “就这?”—— 合着他们俩扮成公子哥混进来,就为了看场花魁跳舞、听场喊价?这跟凑人头有什么区别?
可他瞧着苏翎芊的神色,对方眉眼间虽平静,眼底却藏着丝探究,显然不是真的来凑热闹。时镜知压下疑惑,抓起剑跟上,心里暗忖:苏兄的本事他是信的,既然没动手,定是有缘故。
两人随着散场的人流往外走,迎春楼的喧嚣被抛在身后。走到街角时,时镜知终于忍不住问:“那花魁…… 当真没异常?”
苏翎芊脚步没停,望着迎春楼紧闭的侧门,声音淡得像夜风:“异常得很。” 她顿了顿,指尖在折扇上轻轻一点,“能把气息藏得这么干净,要么是千年老妖,要么…… 是个被人捏在手里的空壳子。”
时镜知心头一凛。空壳子?难怪那花魁的腰软得不像活人,表情似乎也很不对劲。
夜风卷着酒香飘过来,苏翎芊抬头望了眼天边的残月,忽然道:“那老财主今晚怕是睡不安稳了。”
“……”
入夜两人悄悄摸进了王财主的家。
果然如苏翎芊所料,等她和时镜知到王府时,镇东头那座红漆朱门的宅院,竟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门口的石狮子灯亮着昏黄的光,灯影里却缠着几缕淡得几乎看不见的黑气,像蛛丝似的绕着灯柱打转。
两人伏在西厢房的屋顶,瓦片缝隙里漏下的烛火晃得人眼晕。屋里的暖香混着酒气飘上来。
屋内红烛高燃,烛油顺着烛台往下淌,积成小小的蜡珠。老财主穿着松垮的月白里衣,腆着圆滚滚的肚子坐在桌边,手里端着个描金酒盏,眼睛黏在玉儿身上,连酒洒了半杯都没察觉。玉儿换了身水绿薄纱裙,裙摆垂在地上,露出的小腿细得像一折就断,她指尖在琴弦上拨弄着,目光却空落落的,像尊被线牵着的木偶,连眨眼都透着股僵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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