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跟着时老爷穿过抄手游廊,刚拐进正厅的月亮门,就闻见一股浓郁的菜香 —— 里头的下人正提着食盒来回穿梭,青布短衫的袖口蹭过雕花廊柱,瓷盘碰撞发出清脆的 “叮当” 声,连空气里都飘着糖醋排骨的甜香、老鸭汤的醇厚,显然是把时家最拿手的菜都备上了。
正厅中央的八仙桌早已铺好明黄色的桌布,桌角垂着绣着缠枝莲的穗子,周围摆着六把酸枝木椅,椅垫是崭新的湖蓝锦缎。而桌旁立着位妇人,穿着石青色的暗纹褙子,领口和袖口滚着浅银边,头上挽着圆髻,只插了支成色极好的珍珠簪,虽眼角有淡淡的细纹,却难掩端庄气质 —— 她正是时镜颜和时镜知的母亲,时夫人。此刻她正站在廊下,手里捏着块帕子,轻声叮嘱丫鬟:“把那碗桂花糯米藕摆得靠里些,小心烫着客人。”
“阿娘!” 时镜颜一眼就瞧见这几日心心念念着的身影,原本还攥着时老爷袖口的手猛地松开,碎花裙摆扫过雕花门槛时带起一缕风,脚步急切得差点绊到自己,三两步就扑进时夫人怀里。脸颊贴上母亲石青色褙子的瞬间,鼻尖先酸了 —— 那是她从小熟悉的皂角香,混着点厨房传来的桂花甜,是家的味道。
她埋在时夫人肩头,眼角的红意越发明显,声音带着点刚压下去的哽咽:“阿娘,我好想你…… 路上总怕你和爹出事,夜里都睡不好。” 方才见了爹安好,心里的石头落了一半,此刻扑进娘怀里,剩下的那点担忧才算彻底散了,只剩久别重逢的委屈和依赖,指尖不自觉攥紧了母亲衣襟的暗纹。
时夫人被她撞得轻轻晃了晃,随即立刻抬手抱住女儿,掌心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动作慢而柔,像小时候哄她睡觉时那样。指尖触到女儿比离家时瘦了些的脊背,心里猛地一揪 —— 这丫头打小就调皮,爬树掏鸟窝没少让她操心,可如今却学会了把担心藏在心里,一路颠簸着回来,第一句竟是怕他们出事。
她喉结动了动,眼眶也跟着红了,温热的泪水悄悄浸了帕子,声音却依旧温柔:“我的阿颜,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是爹娘不好,让你在外头还惦记着家里,受委屈了。” 说着,她低头蹭了蹭女儿的发顶,闻到她发间还带着点旅途的风尘味,更是心疼,“快让娘看看,是不是瘦了?在外头有没有好好吃饭?”
时镜颜这才从她怀里抬起头,鼻尖红红的,却笑着摇了摇头:“我没瘦!哥哥和苏公子都护着我,吃得可好了!就是…… 就是想您做的桂花糯米藕。” 她说着,伸手轻轻擦了擦时夫人眼角的泪,“阿娘您别难过,我回来了,以后我也能帮家里的忙,再也不让您和爹担心了。”
这话刚落,一旁的时镜知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阿娘。”
时夫人猛地转头,看见站在不远处的儿子时,手里的帕子 “啪嗒” 一声掉在地上。她快步走过去,伸手就攥住时镜知的胳膊,指腹摩挲着他袖口粗粝的布料 —— 这双手曾抱着幼时的他读诗,如今却只能摸到儿子手上的薄茧。她的眼眶又红了,泪水顺着眼角往下掉,却没顾得上擦,只是来回打量着时镜知的脸:“知儿,我的儿啊…… 怎么瘦成这样?头发也长了,在外头是不是受了很多苦?”
时镜知看着母亲泛红的眼睛,鼻尖一酸,原本想说 “我没事”,话到嘴边却只剩哽咽:“阿娘,我没受苦,就是…… 想您和爹。”
“想就好,想就好……” 时夫人拉着他的手不肯放,絮絮叨叨地说,“你十几岁就走了,我和你爹天天盼着你来信,看到你说在外头安好,才敢松口气。可夜里总睡不着,想着你有没有衣裳穿,有没有热饭吃……”
时老爷见状,轻轻拍了拍妻子的肩膀,语气温和地劝:“好了,孩子这不是回来了嘛,有话慢慢说,别让客人看了笑话。” 他看向苏翎芊,眼里带着歉意,“苏公子,让你见笑了,内人这是太想孩子了。”
时夫人这才猛然想起苏翎芊还在一旁,连忙用帕子擦了擦眼角,又伸手理了理褙子的衣襟,语气瞬间放缓,恢复了往日的端庄:“瞧我这记性,光顾着跟孩子说话,倒忘了招呼客人。苏公子,快请坐。” 她说着,抬手示意丫鬟添茶,又拉着时镜颜和时镜知往桌边走,“都坐吧,菜都快凉了,咱们边吃边说。”
苏翎芊笑着颔首,顺势在桌边坐下,目光掠过眼前的母子三人 —— 时夫人还在悄悄给时镜知碗里夹菜,时镜颜靠在母亲身边说着悄悄话,时老爷则在一旁笑着给大家倒酒,暖黄的灯光洒在几人身上,满是久别重逢的温情,让这正厅里的菜香,都多了几分家的味道。
八仙桌上的菜还冒着热气,糖醋排骨的甜香、老鸭汤的醇厚裹着暖黄的灯光,把正厅里的温情烘得愈发浓。可时镜知握着筷子的手却没怎么动,目光掠过父亲刻意堆笑的脸、母亲悄悄蹙起的眉尾 —— 他太了解父母了,这份祥和像层薄纱,底下藏着的愁绪,不过是被他们暂时压着,就盼着他能安心吃顿回家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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