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璃淡淡道,目光望向远方宫墙:“避无可避,唯有迎头而上。文清叔,今日张文渊发难,看似为国为民,但其时机之巧,言辞之厉,背后恐非单纯为了节省国库开支。”
苏文清神色一凛:“殿下的意思是?”
阿璃脚步微顿,声音压得更低:“张文渊是文官领袖,门生故旧遍布朝野,但推动如此重大的裁军之议,若无更强力的支持,他未必会如此急切。你留意到今日皇后娘娘族兄、吏部尚书赵永明的态度了吗?他虽未直接附议,但在张文渊陈述时,数次微微颔首。”
苏文清眼中闪过恍然:“吏部掌官员考绩升迁,与张文渊的门生网络关系千丝万缕……殿下是怀疑,文官集团的背后,还有赵家的影子?可赵家为何要推动裁军?”
阿璃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这就是关键所在。赵家的根基在江南,漕运、盐铁,多有涉足。而皇后娘娘的亲生兄长,正是我们那位看似闲云野鹤的大司马——赵璨。”
“大司马赵璨!”苏文清吸了一口凉气,“他是当今皇后娘娘的亲兄长,身份尊贵无比,但一向深居简出,不过问具体政务……难道他才是……”
“我也只是直觉。”阿璃打断了他的猜测,目光锐利如刀,“树大招风,但我们这棵树,根须到底扎了多深,连我们自己,恐怕也要重新审视了。文清叔,让你门下清客,多留意市井关于边军的言论,尤其是……与江南漕运、以及大司马赵翎相关的动向。我要知道,这位大司马,是真的寄情山水,还是……在下一盘大棋。”
苏文清彻底明白了阿璃的深意,躬身郑重道:“老臣明白!这就去安排,必会查个水落石出。”
阿璃点了点头,疲惫再次袭来。她想起张猛信中提及的西域神秘马匪,又联想到朝中这突然加剧的暗流,心中那份不安,愈发清晰。这长安的棋局,第一子,已然落下,但执棋之手,恐怕不止一双。
苏文清躬身告退。
阿璃在侍从的簇拥下,登上等候在宫门外的公主府马车。厚重的车帘落下,隔绝了外界的一切目光和喧嚣。
她终于不再需要维持那副镇定自若、威仪赫赫的镇国公主面具。
她缓缓地、极其疲惫地向后靠在柔软的垫子上,闭上双眼。朝堂上每一道审视的目光、每一句机锋暗藏的话语,此刻都如潮水般涌回脑海,消耗着她巨大的心力。
她下意识地用手轻轻覆盖在隆起的腹部,感受着里面小生命的轻微胎动。
“宝宝,”她极轻地呢喃,声音只有自己能听见,“你是不是也觉得很累?这长安城,有时比战场更让人疲惫。”
这一刻,她不是那个算无遗策的公主,只是一个渴望安宁的母亲。
但仅仅几个呼吸之后,她猛地睁开眼,眸中所有的迷茫与疲惫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寒星般冷冽坚定的光芒。
她深吸一口气,坐直了身体。
“回府。”她对着帘外吩咐道,声音已然恢复了平日的清冷与威严。
为了承志,为了柳彦舟,为了那些誓死追随她的将士和这来之不易的太平,她没有软弱的资格。
家与国,早已紧密地捆绑在一起,成为她必须扛起的千斤重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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