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黑石隘紧紧包裹。往日营房中此起彼伏的鼾声与梦呓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死寂般的沉默,间或响起金属甲片轻微的碰撞声,以及压抑的咳嗽。空气中弥漫着硝石、油脂和紧张汗水混合的刺鼻气味。火把的光晕在墙壁上投下摇曳的巨大阴影,如同蛰伏的巨兽。
忘忧(阿月)在王都头麾下那一都士卒的校场上,直讲授了近一个时辰。她没有讲高深道理,只演示最实用的压迫止血、骨折固定、毒伤紧急处理,以及如何快速辨识身边可用的草药。士卒们听得异常专注,眼神里不再是怀疑,而是求生的渴望与对眼前女子的信任。结束之时,王都头亲自抱拳,沉声道:“阿月姑娘,此战无论生死,我这一都弟兄,承你的情!”
回到伤患营,孙大夫和张嫂正带人将最后一批煮沸消毒的布条打包,药杵撞击药臼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见到忘忧,孙大夫抹了把额头的汗,忧心忡忡道:“姑娘,都安排下去了。只是……若战事惨烈,这点药材,怕是杯水车薪啊。”
“尽人事,听天命。”忘忧声音平静,目光扫过堆放整齐的药材和绷带,“我们能做的,便是在天命到来前,做好万全准备。”她挽起袖子,加入最后的清点工作,亲手将一份份分装好的急救药包检查封口。
子时刚过,营外传来低沉而连绵的号角声,并非凄厉的警报,而是大军集结的肃杀之音。沉重的脚步声如同闷雷,从营区各处响起,汇聚成一股洪流,涌向隘口城墙方向。
忘忧与孙大夫对视一眼,都知道,时候到了。
“伤患营全员就位!”孙大夫嘶哑着嗓子喊了一声,原本有些慌乱的辅兵和妇人们,看到忘忧沉静的身影,也勉强镇定下来,各就各位。
忘忧走到营房门口,掀开厚重的毡帘。冰冷的夜风立刻灌入,带着刺骨的寒意。她抬眼望去,隘口方向,城墙之上火把林立,如同一条蜿蜒的火龙,将漆黑的夜空映照得一片猩红。士兵们的身影在火光下晃动,紧张而有序。远处,北方深邃的黑暗中,隐约传来如同群狼嚎叫般的悠长号角,那是北狄大军进攻的前奏。
战争的巨兽,已然张开獠牙。
第一波攻击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到来。密集的火箭尖啸着划破夜空,钉在城楼和营房屋顶上!多处火起,映照出守军匆忙灭火的身影。
“注意流火!准备救治烧伤!”忘忧立刻下令。很快,第一批伤员就被抬了进来,多是灼伤的士兵,痛苦的呻吟声顿时充斥了营房。
忘忧与孙大夫立刻投入救治。清创、降温、涂抹她特制的清凉镇痛药膏……动作麻利。
天色微明,真正的攻城开始了。沉重的撞车撞击隘门,云梯搭上城墙,狄人士兵嚎叫着向上攀爬。城墙之上,厮杀声、惨叫声、兵刃碰撞声汇成一片。
伤患营压力陡增。重伤员被源源不断送来:有利刃破开胸腹的;有被滚石砸中,骨断筋折的;更有身中数箭,奄奄一息的……血腥味浓烈得几乎令人窒息。
忘忧成了绝对的核心。她的身影在伤患之间快速移动,神色冷静。银针在她手中封穴止血,镇痛安神。她精准的判断和迅捷的操作,在混乱中维持着高效的秩序。她不仅救治伤员,更稳定着所有人的心神。
战至午时,隘口方向突然传来剧烈的爆炸声和冲天的火光!连地面都微微震动!紧接着是更加疯狂的喊杀声!
“不好!是瓮城的火药库!怕是出事了!”一个浑身焦黑、踉跄着冲进伤患营的传令兵嘶吼道,“狄人用火牛冲开了缺口!萧校尉带人顶上去肉搏了!”
消息如同重锤,击在每个人的心上。瓮城若破,主隘口危矣!伤患营内瞬间弥漫起绝望的气息。
就在这时,忘忧却猛地抬起头,目光锐利如电。她快步走到营房角落,那里堆放着她这些时日暗中准备的东西——几捆特制的、浸过药液后异常坚韧的麻绳,以及数包用油纸封好的、气味刺鼻的粉末(强效刺激物,非致命性)。
她迅速将几个小药瓶和那几包粉末塞进随身皮囊,同时将一捆麻绳斜挎在肩上。
“孙大夫,这里交给你了!”忘忧语速极快,不容置疑。
“阿月姑娘!你要去哪里?外面太危险了!”孙大夫大惊失色。
“缺口必须堵住!我去看看能否帮上忙!”忘忧丢下这句话,已如一道轻烟般冲出伤患营,身影几个起落,便消失在通往隘口方向的杂乱建筑阴影中。
她并非逞匹夫之勇。她清楚,此刻士气濒临崩溃,一点微小的变数都可能影响战局。她的医术和那些“小手段”,在特定环境下,或许能起到奇效。
她身形敏捷地穿梭在混乱的营区,利用对地形的熟悉,迅速靠近瓮城方向。越靠近前线,厮杀声越清晰。当她潜行到一处可俯瞰瓮城缺口的断墙后时,眼前的景象让她瞳孔微缩。
缺口处,双方士兵绞杀在一起,血肉横飞。萧煜一身浴血,手持长刀,如同磐石般顶在最前方,身边亲卫一个个倒下,但他死战不退,硬生生挡住了狄人死士的冲击。然而狄人后续部队正源源不断涌来,形势岌岌可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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